我害怕地闭上眼,肩膀缩成一团,等待他降落下来的拳头。可几秒之后,落在我脸上的只是湿润的触感。他的唇贴在我脸上:“宋宋,你对我啊,一直都是这样残忍。我那么爱你,又怎会舍得伤害你。”

他抱了抱我,随后松开了手,打开了车门,说:“你走吧,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前。”

我怔了怔,反应过来后,转身拼了命往前跑,我的腿一直在发软,踉跄中,脚一崴,鞋跟都断掉,扭到的脚踝剧烈地疼痛,可我甚至不敢放慢一点速度。我忍着剧痛一直跑,害怕再次被他抓住。

“除了我,谁也不配得到你。”

他的声音就像黑夜里的梦魇,在安静的后海之上回荡。

一直到了看见人的地方,我才放缓了脚步,回头看了看身后。方耀然并没有追来,我松了口气,像用尽所有力气那样软软地跌倒在地。路过的好心人连忙扶起我,见我一脸苍白,关切地问我:“小姐,你怎么了?”

我大约是太过惊吓,张嘴竟发不出声音,只能拼命地摇头。好心人狐疑地看了我一会,买了瓶水给我才离开。

我在原地缓了一下,想打个电话阮文毓,一摸肩膀才发现,刚才的惊吓中,我的包和手机都丢在了方耀然的车上。

我记性不好,唯一烂熟于心的,也只有程靖夕的号码,可如今我已再没有立场打给他。等我徒步走回家时,已经天黑了。阮文毓并不在,大约是在外边找我吧。我把房中所有的灯都打开,然后靠在沙发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已躺在床上,被子严严实实地包裹住我,虚掩的门缝内投来柔软的橘色灯光。

我推开门时,阮文毓正端着一碗粥从厨房里走出来,他看了我一眼,嫌弃万分道:“醒了?去洗个脸,看你现在这样,我都不好意思跟你搭腔。”

我摸着脸狐疑地走进厕所,目光一接触到镜子,把自己吓了一跳。昨天哭过又流了太多汗,此刻我未卸妆的脸经过一夜都变成一副调色盘了,还是带闪片的。

等我洗完脸,脸敷着面膜出去时,阮文毓给我盛好了粥,夹了几块酱萝卜放在碗里,推到我面前。我喝了一小口,瞥了他一眼,说道:“我昨天……”

“我昨天临时有些事没有去婚纱店,打你手机你又没接。”他打断我道,“等了很久吧?”

我眨眨眼,愣了下,说:“没有,那个,我昨天也有些事没去成,手机……和包不小心丢在出租车上了。”

他皱眉:“你多大的人了,这都能丢,记下车牌号了吗?”

我嗫喏着说:“没有。”

“你……”

他还想说什么,门铃忽然响起,我立马站起来,勤快道:“我去开门!”

奇怪的是,打开门时,外面并没有人在,只有个纸箱放在门前,我探出头,看了眼空荡荡的楼道,莫名觉得有些发冷。

“什么东西?”阮文毓突然凑近我,吓了我一跳。他蹲下来,抚在箱子上打量了一番,神秘地瞪大眼:“不会是炸弹吧?”

他这么一说我心里更担心了,当下就往他身后藏去。

“小样儿,看把你吓得。”他嘿嘿笑了两声,将箱子抱进屋里,用剪刀剪开箱子上的胶布。打开箱子的那一瞬间,我俩都震住了,箱子里面装着我的包和手机。

这对我来说,无疑就是一枚炸弹,这说明方耀然已经知道我的住处了,我逃不掉。

阮文毓好奇道:“什么出租车司机这么好心啊,竟然将东西送回来给你,这是做好事不留名吗?”顿了一下,蓦地提高了音量,“不对啊,小慈,出租车司机怎么连你住的地方都知道?”

我无语地同他对视,细思极恐,彼此都有些发毛。

良久,我拉住他的手,说:“我们搬家吧。”

阮文毓调头就往屋里走:“现在就收拾。”

就这样,在这个天微微亮的清晨,我们都没了吃早餐的心情,匆匆收拾了些必需品,住到了武警大队对面的酒店。我站在房间的阳台上,看了眼对面武警大队门口站得笔直的值班警卫,顿时感到一股正气扑面而来,被方耀然一再惊吓的小心脏也暂时平静了下来。

过了几日,阮文毓接了个杂志社策划的游记书邀请。他担心我,本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但这次的游记书于他而言实属天赐良机,能为他提高许多知名度,在我的游说兼恐吓下,他终于愿意背上行囊去喜马拉雅走一趟。

空荡荡的城市里,又剩下我一个人。我每天都看着日历上的数字,一天天往那个被我画上红心的日子靠近。过去在宁姚的那三年,每到那个日子,无论再忙,我都会抽空去江城买一个蛋糕,插上和他岁数相符的蜡烛,许一个愿他平安喜乐、长乐未央的愿望,然后吹熄蜡烛一个人吃完,对着满天星辰说:“程靖夕,生日快乐。”

在我心里,只要和他同在一片星空之下,就算他听不到,只要他能看见那些星辰,我也算陪着他度过一岁又一岁了。

那是我为他庆祝的方式,就像我爱他,年年岁岁,隐晦而安静。

程靖夕生日的前一天中午,我抽空去订了个蛋糕,到花店的时间有些迟,就看见老板抱着一束束的花往车里装。我连忙跑去帮忙:“老板,这是接到大单子吗?”

老板抹了把汗,笑呵呵地摸着啤酒肚说:“对啊,明天周末,有个私人游轮要出海去斜星岛。订了许多花,这可真是一单大生意啊。我开这么久花店,只布置过婚车,还是头一次布置游轮呢。小宋啊,等下你和我一起去布置。你们年轻人懂时尚,你从前又是学设计的,比较有想法。这单要是让对方满意的话,说不定以后咱还能接很多生意呢。这么想一想,还有些小激动呢。”

我狗腿地作了个揖:“好的,老板,小的定当鞠躬尽瘁。”

老板被我逗得哈哈大笑起来。装了满满一货车的花后,老板载着我往后海的港口驶去。

路程说远不远,我和老板一直在聊天,说到无话可说时,我百无聊赖地拿起车上的报纸看起来。我习惯性地先翻到娱乐版块,没等我去搜寻那个名字,“兰西”两个字就落在一个醒目的标题里。我怔了半天,揉揉眼,又看了遍标题,仍是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

我戳了戳老板的胳膊,问:“老板,我眼睛不舒服,你帮我看看这上面写的啥。”

老板看了眼,说:“当红明星兰西密会靳氏药业新过门少奶奶,两人在私宅缠绵一夜。啧,这些小明星啊,私生活无非就是这些,乱得很。那叫什么,炒作!咦,小宋,你脸色怎么那么差?不舒服的话,还是别跟我一起去了,回家休息休息,我一个人可以的。”

我摆摆手:“没事,就是车坐久了,有点头晕。我把车窗开开,吹下风就行了。”

报纸一直被我抓在手里,我却没什么力气去握住它。车窗一开,风吹进来,将报纸吹得哗啦作响。我没有心思去整理吹乱的报纸,掏出手机,拨了几个号码。

兰西和苏荷的手机都打不通,我心里越发焦躁起来。苏荷的一意孤行,终于还是出了事。也不知道他们间发生了什么,报道上还配了两张模糊的照片,可以看到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自古“第三者”和“出轨”都被千夫所指的,况且他们俩都算是关注度极高的公众人物。我揉了揉太阳穴,颇为头疼。

关机估计是被记者们打爆了,兰西的经纪人Carry也不知道会想什么办法来解决这件事。就这样一路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就到了后海港口。我跟老板往船上搬花束,本就心不在焉,踏上甲板时突然重心不稳地晃了一下,幸好被人扶了一把。

“谢谢。”我随口说道,也没有理会那人,径直往前走去。半晌后回神,觉得我刚才的反应也太不礼貌了,抬眼望过去,只看到一个高瘦的背影消失在船舱门口。不知道为什么,那背影总让我有种熟悉感。

“小宋啊!来这边,我们从这里开始布置。”

老板的声音从船头传来,我“哦”了声,连忙向他跑去。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布置完最后一间客房,老板就急着回家给老婆做饭,匆匆离去,让我留在这做最后的收尾工作,手机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

在安静的船舱里显得极为诡异,而当我看见屏幕上那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时,仿佛又回到三年前。想到那么多个不说话的陌生电话,方耀然苍白的脸,还有他的那声鬼魅般的“宋宋”,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似炸开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