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靖夕毫不在意盛嘉言话里的调侃,端着一杯茶,眼眸低垂,面上的表情淡淡的,仿佛身处另外一个空间,我们的对话,他不闻也不问。

就像对待陌生的路人。

手臂被人撞了撞,我恍然回神,懵懂地看着撞我的盛嘉言。

他说:“你发什么呆,飘飘在和你说话呢。”

我连忙歉意道:“对不起,你刚才说什么?”

柳飘飘说:“我说,我觉得宋姐姐你有些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这话我听懵了,认真地回想一番后,仍没从记忆里发现有过这么一个姑娘。或许,我与她曾经在哪个舞会派对上见过面。只不过我没有那个好记性,在我这小半生的时间里,好记性都用在了程靖夕身上。我他牢牢刻在心上,融入骨血,我常想,便是到了我年纪大了,不记得自己,也独独会记得他。

我对柳飘飘礼貌地笑了笑:“柳小姐可能是认错人了。”

柳飘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抬眼看了我一下,凑近程靖夕低声说了句什么,又看了看我,抿着唇笑得比花还灿烂。

我感觉到她对我似乎有着明显的敌意,或许是因盛嘉言刚才那番换舞伴的话所致。

随后,有人走过来同盛嘉言说话,我趁机借口去洗手间,之后躲在一个阴暗的小角落,借着黯淡的灯光和足够远的距离,肆无忌惮地打量程靖夕。

可他的目光,却一次都没有放在我身上。

过去,我质疑他给我的爱太浅,关心太少。

现在我才明白,从前他给我的是那么多。

可是,如今的我再也不是他心中最独一无二的那个人了。

第三章 未觉池塘春草梦

第三章 未觉池塘春草梦

{从前每一段感情结束,虽然伤心,可仍会期待下一个更好的人。但总会遇见这样一个人,在她离开后,你不再期待更好的爱情,也不再那样用力去爱。}

下了近一周的大雨终于停歇。我蹲在房前的小湖边,拿了点馒头喂鱼。

距离那天的舞会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三天我一直窝在房间里未出门,山庄信号受暴雨影响,电视只能搜到一个频道。于是,我万分不愿地将《还珠格格》又重温了遍,此刻我的脑中就像有部复读机,在那循环播放着一句“让我们红尘作伴活的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盛嘉言三天没来找我的麻烦,这大概是唯一让我感到欣慰的事。如果说程靖夕是孤冷的月亮,盛嘉言便是热情的太阳。对程靖夕来说,全天下的人都是他不愿搭理的麻烦,而盛嘉言则把全天下的人都当做是他失散多年的兄弟姐妹。他那天在舞会上遇到个小美女,转眼就将我这个被他硬拉来救急的舞伴给抛到九霄云外,就连舞会结束,都是我自个儿摸着黑回到住处。

被人遗忘的感觉不好受,尤其是被程靖夕遗忘,更是让人噬骨挠心的难受。

放晴后,我终于可以出来晒晒快要发霉的心情。

心口突然砰砰地急速跳动起来,我捂着胸口抬起头,就看见湖对岸,柳飘飘推着程靖夕,从林荫小道处走出来。

这里是山庄最偏僻的东北角,平时除了我,也只有给我送饭的服务员会在饭点出现,这都能碰见他们,可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我眯起眼,目光在程靖夕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就转到柳飘飘的脸上。这个女孩无时无刻都带着灿烂的笑容,反观我呢,黯淡憔悴,已经有多久没有笑过了?

“宋姐姐!”走到湖对岸的柳飘飘看见了我,热情地对我招了招手。

我勉强地扯出笑容,她低下头对程靖夕说了些什么,程靖夕点了点头,拿起放在膝盖上的书,又低头看了起来。柳飘飘固定好轮椅的滚轮,就迈着轻快地步子从湖另一边绕了过来。

她往湖里看了眼,说:“这是我爸从寺庙里带来的鱼,每天都有专人定时定量喂它们,你这样喂,它们撑死了怎么办?”

我尴尬地把手收回:“对不起,我不知道……”

她眨巴着无辜的大眼:“恐怕你就是知道了也会装作不知道吧。”

我一愣,理解她话中有话,认真道:“你对我似乎有些误会?”

她不屑地嗤笑了声:“一个习惯做第三者的人,用‘误会’这个词是不是有些太厚颜无耻了?”???

我扭过头看她:“你什么意思?”

她说:“你不要以为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就没人知道你当年勾引过已经订婚的程靖夕。你害得闻教授气死,闻澜得了精神病,程靖夕也差点被你害死,而你竟然因为他可能醒不过来就离开他,现在看他还好好的是不是很后悔?好在阿夕终于看清你的真面目,不再跟你有牵扯。但我真没想到你会追到这里来,还厚颜无耻地留下。”

我望了望湖对岸的程靖夕,他看书看得入迷,并未注意到这边的暗涌。或许,他根本就不想把注意力放到我这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吧。

我扶着膝盖站起来,深吸了口气,直视柳飘飘挑衅的眉眼:“柳小姐,你是受过良好家教的人,那么你应该清楚,作为一个淑女,是不该用恶意妄自揣测别人的。我和程靖夕的事,不需要任何外人指手画脚。还有,我是被大雨困在这里的。雨停了,我会尽快离开,不会碍了你的眼。”

说着,我就想离开这里。可她突然抓住我的手,别看她瘦瘦小小的身体,力气却挺大。

我不得不停下来,皱眉看着她:“又怎么了?”

她狠狠捏着我的手腕,长长的指甲嵌入我的皮肉里,令我的手一阵生痛:“你最好不要再出现在阿夕面前,从今往后,他是我的。”

我想抽回手,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她的手却越掐越紧,而我另外一只手还打着石膏,这摆明欺负我行动不便。我立马怒道:“程靖夕不是什么物品,是不是你的,还由不得你决定。至于我要不要出现在程靖夕面前,也轮不到你来干涉。”

“你!”她气得狠狠一甩手,我也刚好在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这一甩让我猛地往后倒去,脚下蓦然一空。

扑通一声,我掉进湖里了。

我的水性还算好。小时候家里没钱,唯一一台电风扇总是失灵,夏天热到不行的时候,老宋就带我去河边游泳,练就了我一身高超的泳技。

所以,在湖水没过我头顶时,我其实并不害怕。但之后我就发现我错了,我用力一蹬脚,脚筋有种被拉住的感觉,我痛得一吸气,呛了好几口水。而这连锁反应,导致我的手脚开始没有章法地胡乱挥舞起来,打着石膏的手更不能发挥作用,提高了自救的难度。

我睁不开眼,不断从口鼻呛入的水让我的肺叶疼痛不已,还有惊恐的呼叫声模糊地从远方传来。我好像听见程靖夕的嘶吼,一遍一遍地撞击在我心上。

说起来,我从未听见他那样绝望的声音,像是喉咙都要被撕破。

原来,他还是在意我的。

我突然就觉得不害怕了。他的心中仍然有我,这就足以让我含笑赴九泉了。

我反而庆幸他如今腿脚不便,不能随我一起陷入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