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ensen真是在捋老虎须啊,程靖夕平生最忌讳别人指使他做事,我都能想象到他此刻的内心活动一定是“尔等刁民胆敢指使孤”。

我拍拍Jensen的肩膀:“你别喊了,我去捡。”话音刚落,程靖夕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捡起了排球,我怔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把排球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扬手,轻轻一抛,排球旋转着在空中划了道优美的抛物线,啪一声,重重砸向我的脸。

后背接触柔软的沙地,我的悲愤直接上升到了顶点,没想到他那看似很轻柔的一球,着力却这么猛,更没想到,我顶多算是用球“砸”了他的脚,他居然下重手报复我。虽然我不是个靠脸吃饭的人,但对一个女孩子来说,万一在脸上留了什么疤,也是很影响仕途和姻缘的。

我的鼻子像被割了一刀的痛,也能感觉到两股热流从鼻里涌出,还有一些直接倒流进了喉咙里,又腥又涩。我的眼睛也因球上带有沙子,痛得睁不开。我听见周围的惊呼声以及Jensen夸张的叫嚷,这样丢脸的状况下,我又痛又羞,哇一声哭出来,下一秒,我就被人腾空抱起,朝着不知道什么方向飞奔而去,又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停下。

这期间,我一直在专心致志地哭,直到一双大手拿着透湿的毛巾擦拭我的眼,然后轻声对我说:“睁开眼试试。”

我的眼睛闭了太久,加上惨遭砂砾的蹂躏,睁开的一刹就只能看见一团模糊的光,程靖夕的脸,就在这团光中慢慢清晰起来,我一看是他,刚消停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他的脸色有点急迫,汗湿的发凌乱地贴在额上,他拿着湿毛巾,动作轻柔地擦了擦我的鼻梁,说:“这里肿了。”

我瘪着嘴说:“你那么用力地砸过来,能不肿吗?”

他手上的动作一滞:“抱歉,那球……本来不是想砸你的,球比较轻,海风吹偏了。”

我伸手去碰鼻子,想看看有没有被砸歪,手刚触到鼻子,我就痛得惨叫一声,我哭丧着脸道:“不是砸我,那是砸谁?你不要告诉我,你只是单纯地想把球扔过来,你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的局面。”我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放低了声音,“你明明就是报复我把球打到你的脚边。”

“头抬起来点。”他抽了张纸巾塞进我的鼻子里,低垂的睫毛遮住了半张眼,他的声音也低了几度,像在自言自语,“原来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眦睚必报的人。”

明明是热带气候,气温却像下降了好几度,凉了下来。这就是我确定我爱他的理由之一,对我来说,他就是这样神奇的一个人,他的情绪能左右我世界的温度。

我觉得我得说些什么来改善一下气氛,吸了口气,刚想说话,腹部却传来一阵刀钻似的痛,我皱起眉,捂住肚子叫了一声。

“怎么了?”程靖夕的手搭上我捂住腹部的手,“被砸到的是脸,怎么这里也会痛,连锁反应?”

我整个人在他怀里蜷缩起来,红着脸说:“不是啦,我好像……来例假了。”

我想程靖夕也没有想到,他这一砸,居然砸出了我的“大姨妈”。其实这不怪他,每次我打算出去旅游,本该按时到的例假总会推迟或提前,然后在我的旅途中到来,陪伴我整个旅程。

程靖夕沉默了一会,面露难色,打横抱起我,往外走去,袁北辙站在门外,做门神状,身后是一群脸色扭曲的男人,有几个还捂着下体,好像很着急的样子,一见我们出来,纷纷做出了“哇哦”这样的口型。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扭头望了眼背后,果然看见我们刚才出来的门上画着一个男性图标,下面是烫金的“WC”两个字。

程靖夕居然带我进了男厕?!

人生真是处处逼人上绝境啊,我羞愤地把整张脸埋进他怀里。

海滩边的小卖部仿佛就像跟我作对一样,卫生巾统统断货,拍摄组的女员工也都没有带,无奈之下,程靖夕解开自己的外套,系在我腰上,然后先行带我回农场。

他直接把我放在后座,我原本以为他会坐在前座,没想到他居然跟了进来,同我坐在一起,又把前后座的挡板一放,关掉了空调,然后歪过头对我说:“你要觉得冷,可以靠着我。”

我摇摇头,连说话都没有力气,腹部的痛感越来越强烈,冷汗浸湿了上衣。我体寒,每次来例假,都像经历一次酷刑,唇色跟纸一样白,而且还伴随着许多并发症,比如腹泻,腿抽筋等等。这一次例假好像比过去要痛许多,痛感从腹部蔓延到小腿肚,我坐不住,整个躺在了座位上。

“很痛?”模糊中,程靖夕往我这边坐了过来,握住我的手,“怎么这么凉。”

他把我往他怀里抱了抱,手覆在我腹上,他的掌心很暖,像是有源源不断的热量从他掌心传到我肚子里,让我的痛感减轻了不少。

他这样不避嫌的行为又逾越了我们连朋友都不是的关系,但我实在是不想和自己的身体作对,实在没力气推开他,便由着他去了。

程靖夕空出的一只手掏出电话吩咐:“苏珊,在我的卧室放好热水,给小初准备一套干净的衣服,再叫贾瑞德医生来一趟。”挂断通话后,对我柔声道,“再忍忍,很快就到了。”

前座的袁北辙把车开得飞快,我们很快就到了农场别墅。

下车的时候,程靖夕直接把我抱了出来,我的余光扫到棕色皮垫上那滩跟凶案现场似的血迹,羞得真想就地埋了自己。

程靖夕一进门就抱着我往二楼走,踹开其中一间房门,直接转向卧室里的卫生间,我连忙抓住他的手:“等、等等,我可以自己洗。”

他将我放到地面,嘴角似乎含了丝笑,金发大妈抱着衣服走进来,他转头吩咐道:“苏珊,小初交给你照顾了。”又低声取笑道,“你想哪去了,我本来就没打算帮你洗。”

我想,我此刻的脸色,一定非常难看。

程靖夕转身走出卫生间,贴心地关上了门。

等我泡完澡出来时,程靖夕在电话里说的贾瑞德医生已经到了,长着大胡子的黑人医生用一口流利的中文和我交流了片刻,得出的结论是,我由于水土不服,加上昨天吃多了性属寒的海鲜,今天又打了场激烈的沙滩排球有些中暑,所以,才会比平常要痛上许多。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自作孽不可活。

贾瑞德医生给我挂上点滴后就走了,我爬下床,拎着点滴瓶想要回到自己房间,刚穿好拖鞋,门就被推开了。

程靖拿着一个热水袋,说:“你要去哪里?”

我说:“回我睡的客房啊。”

他朝我走来:“你就睡这里,我去睡客房。”

我扭捏起来,不说话,也不动。

他在我面前停下:“怎么还不去睡。”

我低头看自己的脚尖,小声道:“我怕……弄脏你的床。”

他轻描淡写道:“我都不介意了,你担心什么?”拿过我手里攥着的点滴瓶,挂在床边的点滴架上,吩咐道,“去床上躺着。”又将热水袋递给我,“用这个焐肚子会舒服些。”

他都做到这份上了,我也不好再拒绝,就依言钻进了被窝,他将角落的加湿器打开,说:“你先休息一会,有事叫我。”

我点点头:“谢谢你。”

蒸腾的水汽中,程靖夕的脸像蒙了一层雾,他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要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沉默地走出去。

我抱着热水袋,往被子里缩了缩,留在被子上的淡淡檀香包围了我,我微微恍了神。

其实老宋出事之后,我就时常失眠,就连那张我舒服的床都不能拯救我,我一度以为余生得靠安眠药活下去了,但自从那次被苏荷撞进海里大病一场后,失眠这玩意就离我远去,进而还发展成我对睡觉环境的要求越来越低,且不分地点时间。但仔细回想,我几次意外睡着,好像身边都有程靖夕染了檀香的东西,他的衣服、他的毛毯,或许檀香还有助眠的功效?

我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满足地深吸了口气。

回去后,我也试着烧一点檀香吧。

虽然腹部疼痛依然,但相比之前,已经好了太多。我抱着热水袋睡了一觉,睁开眼时看见正轻手轻脚拔掉我手上针头的程靖夕,着实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