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是第一个,没有老宋的团圆年。

我是那样的不习惯。

公司宣布放年假时,整个办公室都沸腾了,只有我耸拉着脸干笑了几声。

下班的时候我在座位上磨蹭了许久,为了避开人潮向我问东问西。好不容易等人都走光了,我准备去锁大门,而本该已经离开的安杰拉突然冒了出来,把我吓了一大跳。

我拍着胸口说:“你干嘛呢!”

安杰拉摸摸鼻子,干咳了一声:“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年假有没有空?我家离福川比较近,清水村,虽然是乡下,但你放心,绝对没有电视上那些偏远山村那么恐怖。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可以跟我过去一起玩。”

我顿时心里暖暖的,感动得一塌糊涂,别看安杰拉是一介粗人,但谁能想到他竟看出我的低落,我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以貌取人了。

见我半天没回答,安杰拉拍手道:“看看我说的都是些啥呢,过年嘛,你当然会早有打算,我……”

“我想去。”我连忙打断他。

“真的?”他立马眉开眼笑,“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联系好车,再打电话给你。”

后来我才知道安杰拉不知从哪得知我的微博,偷偷关注了,知道我无父无母的事后,猜想我过年必定会一个人孤零零。

可是他预料错了,一听到我要去乡下过年,从没去过乡下的苏荷立马就两眼放光了,硬要跟我一起去。而就在二十八号那天晚上,本该在苏梅岛拍戏的兰西也突然回来了。他同Carry请了假,特意赶回来陪我过年。他这么诚心的想要给我一个惊喜,我也不好把他晾在福川,便邀请他加入清水村过年的团队里。

二十九号一大早,当我们一行三人出现在约定好的地点时,安杰拉的表情顿时呆了。我难为情地试探道:“要是不方便的话,我们还是不去了吧?”

苏荷立马踩了我一脚,天啊,她穿的可是高跟靴啊,我疼得脸都扭曲了。

估计是我扭曲的表情吓到了安杰拉,他连忙一拉小面包的车门,说:“不麻烦,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小慈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人多才热闹,哈哈哈。”

我听得心里一颤,他不是一直喊我“小宋”吗?什么时候也开始叫我“小慈”了?

小车在柏油路上开起来,从车窗看出去,许多带着红袖章小红帽的人在路边扫雪。今年雪下得特别大,比往年都要大,据说是五十年难得一遇的大雪。新闻上天天都是受灾专题,我们这一代人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什么“五十年不遇的大雪”、“八十年不遇的大水”、“一百年不遇都地震”都给赶上了,多丰富的人生阅历啊,将来给孙辈们讲故事,开口就可以来这么一段开场白:“那可是一场五十年不遇的大雪啊……”

我在幻想给孙辈们讲故事的时候睡着了,昨晚和兰西秉烛夜谈聊得太晚,他跟我说了许多娱乐圈的八卦,我听得可兴奋了,后半夜睡不着,折腾了许久,早上差点起不来。

车子忽然一个急刹车,我整个人飞了出去,头撞到前座后背,发出“哎哟”一声惨叫。

苏荷扶着我问:“怎么了?”

安杰拉回头道:“追尾了。”然后就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一听“追尾”,我就彻底醒了,跟着苏荷跳了下车。车子堵在了一条特别窄的乡间小路上,而停在我们车前的是一辆黑色宾利,它撞上了路边一棵树,车尾撞凹进去了一大块,保险杠也掉了。

我当时一拍额头,心想完蛋了,安杰拉怎么这么瞎,追什么不好追一辆宾利?!就是把自己栽雪坑里,也不能栽宾利上啊!就这惨烈程度来看,这下有他赔的了。

苏荷轻啧了两声,摸着下巴说:“咦,这车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还没说话,宾利的驾驶座就走下了一个人,我定睛一看,傻眼了:“阿辙?!”

“宋小姐!”袁北辙一见我就笑,一点都不像被追尾的受害者,宾利后座的门被推开,下一秒,穿着驼色长风衣的程靖夕从里面钻了出来。

苏荷这下脸色都不好了。

程靖夕直接无视她,淡淡扫了我一眼,对袁北辙道:“去看看车。”

安杰拉连忙上前递去一根烟,说:“真对不起啊,兄弟,路太滑,我刹车了,结果还是撞过去了。”

他一递烟我就想完了,程靖夕一向不抽烟,也讨厌别人给他递烟。我曾见过无数次,每逢别人给他递烟,他都能用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眼把人瞪得自动缩回手去,然后有求于他的人肯定就没戏了。

所以当我看见程靖夕接过烟,并放到外套口袋里时,我整个人都傻掉了,而他接下来的话,更是让我震惊得差点摔在地上。

他说:“没事,也是因为我们先急刹车,你才撞上来的。”

“程靖夕终于肯吃药了?”苏荷凑我耳边问。

不止苏荷,兰西都震惊了,跟我来了个“难以置信”的对视。

只是我很快就想明白了。上大学时,我追程靖夕那会儿,为了能揣摩透男神的心意,去听过一个关于男性心理学的讲座,那个其貌不扬的教授说,男人性情一般会有两个大转变期,一个是青春期,另一个是当了爸爸以后。

几个月前,在医院与他和闻澜的偶遇,我还历历在目,而程靖夕此刻正处于这第二个转变期,想想他现在的转变,其实也没什么稀奇。

只是,想到程靖夕的转变是因为别人,我内心还是免不了刺痛了一下。

当然了,闻澜怀孕这事我也没告诉苏荷和兰西。过去我被闻澜欺压成那样,最后她不仅没得到一点报应,还成功上位,怀了孩子。也幸亏我是个当事人,息事宁人才是我最想看见的,要换做局外人的话,但凡是知道点内情的都想上去给她两个耳刮子,再叹一声“老天没眼”。

检查完车况的袁北撤从车厢冒出个头来,皱着眉说:“程先生,发动机撞坏了,走不了了。”

程靖夕蹙眉:“和那边说好的时间是几点?”

袁北辙说:“下午三点。”

程靖夕抬起手腕看了眼,眉头皱得更深。

安杰拉平时在公司察言观色惯了,看出程靖夕这一皱眉的玄机,立马凑上去问:“兄弟赶着去哪里?”

“去江州呢,有个会议。”袁北辙从车厢处走过来,又挠着头道,“这下怎么办呢,喊人来接车估计赶不上了,可这荒郊野岭的,别说车少,就是拦下来也没人愿意帮这个忙。”

不待我开口插话,安杰拉就抢先道:“兄弟,你看这样成么?刚好我家在清水村,离江州也不远,我可以送你过去。但这也快到中午了,我得先把朋友们送回家。我看你们和小慈也都认识,不如先上我家吃个午饭,然后我再送你们去江洲?”

苏荷小声冷哼:“程靖夕会让他尊贵的屁股沾上这种小面包车?”

我望了眼安杰拉开来的面包车,估计是平时拿来装广告油漆的,又脏又破,换作以前,程靖夕宁愿走路都不会坐的。但今时不同往日了,程靖夕竟在众目睽睽下点了点头:“那麻烦你了。”又对袁北辙道,“打电话叫人来拖车。”

说完他就径直往车里钻,坐到了最后一排,他这个动作惊醒了石化中的苏荷和兰西,苏荷反应过来后,身手矫健地窜到副驾驶座,“砰”一声关上车门,一副“任你千军万马都攻不下座位”的架势。

这边我还没反应过来呢,那边兰西也窜进后座唯一的两人座位上,我正要往他旁边身边的空位坐,袁北辙突然一个箭步上了后座,然后坐在了兰西旁边,那速度,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我看了看全车唯一仅剩的座位程靖夕身旁的椅子。程靖夕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我转头对袁北辙笑了笑:“阿辙,我们能不能换个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