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钟后,安杰拉黑着脸出来,往座位上埋头一坐,就不动了。我凑过去,问他:“我们李总把大爷您给咋啦?”
他幽怨地瞥我一眼,道:“我现在知道了,老板娘是李总卖人情的那个朋友。”
阮文毓?这不瞎扯淡么!
我当他是被李大鹏骂了,心里不痛快故意抹黑李大鹏。直到经历那一件事,连我也开始怀疑阮文毓和李大鹏是不是那种关系了。
事情是这样的……
有一天我在家里晾衣服时,阮文毓捧着瓜子上来串门,他忽然凑近我,盯着我的嘴,出神地看着。
搞得我小心脏砰砰跳,以为阳光过于明媚把我照成绝代佳人,我正考虑要从哪个方向给他一个大耳刮子时,阮文毓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护唇膏递给我,说教道:“你看看你,这个干纹,这个唇色,粗糙得和我脚底板一样了。看到你这个样子,谁会有想吻你的冲动?”
他又不忍地撇撇嘴,噔噔噔地跑下楼了,过了一会儿,又噔噔噔地跑上来,抱着一个小箱子,往我面前一放,道:“我这里各种功效的唇膏都有,现在市面上那种几合一的唇膏其实没什么效果,有针对性的才好。我想想啊,你得先用最基础的……”
我站在那里,瞪着一箱子的护唇膏就愣住了。
她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和一个男人探讨护肤品啊!难道阮文毓他……
本来他长得就过于清秀,眉目特柔和,和粗狂的李大鹏站一块,怎么看怎么和谐啊。这下我对他与李大鹏的关系,更想入非非了。
真没想到阮文毓是个理想的男闺蜜,我对他忽然就有了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态度也亲热了起来。经常做了菜喊他一起吃,周末苏荷没空陪我,我就叫他和我一起去逛商城。
某天下了大雪的午后,出行不便,我俩在院子里搭了个小台子,阮文毓搬出张茶桌给我煮梅花茶,梅花是现摘的,配上他私藏的茶特别好喝。
我靠在小躺椅里,抱着小暖炉,饮着小茶,觉得小日子可真是美好,然后就有点乐不思蜀了,望着白雪红梅的美景,我问阮文毓:“有件事,我好奇很久了,不知道该不该问。”
阮文毓给我斟满茶:“你且说来听听。”
我就不耻下问:“这个院子里,明明种的是梅树,为啥不叫梅园,要叫梨园呢?”
阮文毓震惊地瞪着我,啪一声放下茶壶,转身就走进屋里去了。
他气得真是莫名其妙,我立马手机查了一下,这才知道“梨园”是古代对戏曲班子的别称,源于唐玄宗时期。就是到了二十一世纪,也有些人在习惯上仍把剧团称为“梨园”,称戏曲演员为“梨园子弟”,把几代人从事戏曲艺术的家庭称为“梨园世家”,戏剧界称为“梨园界”等等。
阮文毓他家是名符其实的梨园世家,所以,将住的地方称为“梨园”确实很应景。
而这个典故,但凡是学过历史的都知道,我居然不知,也难怪阮文毓会对我露出那副“离这个白痴远点,否则跟站一起久了会拉低智商”的表情了。
我正要去找阮文毓为自己的智商伸冤,手机却响了,低头一看,又是陌生的座机号。我立马就来了气,心想这阮文毓还真小气,我按下接听,“喂”字刚从口中吐出,就眼睁睁地看着阮文毓端着盘切好的水果从屋里出来了。当时我就愣住了,因为我分明听到电话那头的喘息声。
“看到我有必要这么惊讶吗,瞧你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阮文毓鄙夷地嘲笑我。
我愣住了,而就这么一愣神,电话那边没了声音,传来一阵嘟嘟声。
“怎么了?”阮文毓问我。
我机械地拿下手机,看了眼屏幕上那个陌生号码的未接来电,又看了眼阮文毓,摇了摇头:“没事。”
不是他,那那个一直给我打骚扰电话会是谁呢?
我的心跳的厉害,像是有什么事将要发生预兆。
第七章 琉璃之远
第七章 琉璃之远
{最重的报复,就是你以为那些值得回忆的深情厚谊,其实都是虚情假意。}
我十岁前,还住在潮云巷。有一次过年前夕,老宋因为送一个孕妇去医院,一路上闯了五六个红灯,最后被罚了两万天价,而且不交钱就拿不回车。车是老宋东借西凑才赎回来的,欠的钱这些年也还得差不多了。当初为了拿回车,老宋不得不将身上所有积蓄拿去交罚款。但去拿车时,有关人员却说快过年了,办手续的人回老家了,只能等过完年再来拿了。
所以,到了过年的时候,老宋全身上下就只剩八块七毛钱了。
老宋买了两块钱五斤的面,一块钱的青菜,又去肉摊上用五块钱买了十斤人家不要的肉皮,剩下七毛钱给我买了一小袋麦芽糖。
老宋好烟,因为没钱,就暂时断了烟。烟瘾犯了实在难受时,老宋就生个小炭炉子,把肉皮串在上面烤,烤得揪成一片后,肉皮松软好吃,一片能嚼很久。
我和老宋就坐在小炭炉前,一人抱着碗青菜肉皮面,看春晚。
放广告的间隙,老宋去洗碗,我去上厕所,那时候不像现在,家家都有独立厕所,整个潮云巷,就只有巷子尾的一个公共厕所,屋顶还是破的。
雪下的特别大,也特别冷,我几乎是跑着去,五颜六色的烟火映得雪地特美,我蹲在厕所里,望着飞雪盘旋间的烟火,听着遥远的欢呼声夹杂着鞭炮声,其实心里是很羡慕的。因为家里条件不充裕,也只能看着其他小孩玩烟火。
从厕所出来时,刚才光着屁股上厕所时已经习惯了外边的寒气,所以我放慢了脚步,也就因此注意到了巷子前的道里铺着一身细雪的颤抖身影。
不用细看,我都知道那是兰西,更不用想大过年的,他一个人待在外面,一定又是被他爸赶出来了。
走近看时,我听见他在小声啜泣,他察觉到动静,候迅速抹了把脸,对我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的左眼乌青泛着血丝,眯成一条缝,嘴角也破了一大块,脸上的巴掌印红彤彤的,有些滑稽。
我看见他鞋子都没穿,光着脚丫踩在雪地里,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
我带他回家,老宋一看他的样子,也心疼得不行,连忙去给他烧热水,又从箱里翻出我的衣服,给兰西换下被雪透湿的衣服。兰西因为营养不良偏瘦,我的衣服他着正好合身,我俩穿着相似的衣服,坐在一块儿跟姐妹似的。老宋给他洗脚的时候,我才看见他的脚被冻裂了好几道口子,脓血结了好几块,他难为情地瑟缩了一下,说要自己来洗。
老宋红着眼说:“今天你就是我儿子,老爸给自己儿子洗脚,是天经地义。”
听老宋的声音都要哭出来了,兰西便不再挣扎,他低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一直在抽泣。
我知道老宋也在默默流泪,给兰西洗完脚,老宋又去下了一碗面。兰西可能是饿疯了,胡乱扒了几口就吃完了。
那天晚上兰西留在我家过夜,半夜竟发起了高烧,冰天雪地里,老宋背着他去医院,直到天快亮才回来。打了吊针的兰西虽然好了些,但还是很虚弱,老宋就让他暂时住在家里,嘱咐我及时给兰西换敷在额头上的湿毛巾,转眼他就出门了。
中午的时候,老宋回来了,满面风霜,嘴唇冻得发白,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个大袋子,里面有烧鸡、酱肘子、红糖、小米,还有鸡蛋。老宋给我和兰西做了顿丰盛的大餐,看我们狼吞虎咽的样子,老宋咧着嘴在笑,自己却没吃几口。
兰西在我家待了五天,他父亲一次都没来找过他。走的时候,兰西红着眼拉过老宋的手,轻轻叫了声“宋爸爸”。老宋一边应着一边笑得跟朵花似的。
后来我听老宋和王阿姨吵架时才知道,我和兰西那一顿大餐,是老宋去变卖了金饰换来的。我一直没把这事告诉兰西,他若是知道了,也许会很内疚吧。
如今想起这一茬,我就越发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