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渐渐朝着我所希冀的轨道发展,从前老宋常说的一句话是,上帝关上了一扇门,自然会给你开一扇窗。我天真地想,在经历了那么多苦难后,上帝终于给我开了一扇窗,我推开它,就会是阳光普照,我所在意的每一个人,都得到了自己的幸福。
我真的曾以为可以这样过一生。
可后来我才晓得,如果真的有上帝的话,每个人的人生,就是上帝的一颗水晶球。上帝看着我们,就倒转一下水晶球,将你的人生弄得天翻地覆,但也总会有平静下来的时候。可是,就在某一天,上帝举起了我的水晶球,狠狠摔在了地面,我的人生变得粉碎,我痛到绝望,生不如死。
那是三月里的某一天,春光烂漫,程靖夕同我在机场等候去大阪的航班。贵宾休息室里,我守在小圆桌前,手不停地往嘴里塞零食,程靖用平板电脑看股票的走势,偶尔抬起头来看我,顺手替我倒满杯子里的水,怕我吃噎了。
我的确吃的有些噎了,在我拍着手上的碎屑,站起来准备活动下筋骨时,突然瞄到兰西出现在电视屏幕上。
我兴奋地指着电视机:“你看,是兰西!”
不过一秒之后,我嘴角的笑就僵住了。手伸在半空中,就像被人点了穴一样,倾盆的冷水自头顶淋下。因为电视上随之出现的新闻标题是:圈内人大曝兰西丑闻,例数十宗罪,一线男星面临公信危机。
程靖夕也看见了,他合上平板电脑站起来,握住我瞬间凉掉的手,拿出手机道:“阿辙,取消大阪的航班,替我们买最近一班去福川的机票。”然后他抚着我的头发轻声安抚,“别着急,娱乐新闻通常都夸大其词,我们回去亲自了解情况。有我在,没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
我点点头,悬着的心却怎么也放不下。
两个小时的旅程,我如坐针毡,而等我们回到福川时,才知道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许多。
兰西栖身的酒店被记者围得水泄不通,我和程靖夕一下车,就被一大片的闪光灯刺得睁不开眼。
“是程靖夕!”不知谁喊了一声,我们瞬间被记者团团围住。
“程总,兰西刚签下你们公司的新产品代言没多久,就出了这样的事,您是不是和其他公司一样,打算跟兰西解约?”
“程总,请问你是怎么看待兰西跟知名编剧和导演的丑闻,他得到SOHA的代言,是不是也因为跟SOHA高层有着某些交易?”
“程总,你身边的这位小姐是不是就是兰西的那位红颜知己?当年她在你已订婚的情况下插足你的感情,如今披露出兰西的丑闻,难道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程总……”
揽着我在人群中艰难穿梭的程靖夕猛地停下来,冷峻的眉眼一一环扫而过。本来喧嚣的酒店大堂倏然变得安静,所有记者的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惧色,有几个甚至吞了口唾沫。程靖夕的嘴角逸出一声嗤笑,握住我肩膀的手掌轻轻捏了捏,领着我继续往前走,记者们纷纷自动往两旁让开了路。
电梯门合上的那刻,我长长舒了口气,程靖夕看着我略苍白的脸,就皱起了眉:“脸色怎么那么差?”
我摇摇头说:“我没事,就是刚才人太多太挤,我有些喘不上气。”
他抚了抚我的背,淡淡道:“我已经让袁北辙去处理了,他们马上就会走了。”
我“嗯”了声,牢牢抓着他的手,心里乱成一团。
电梯在二十层停了下来,兰西的门口站了几个工作人员。看到我们从电梯里出来时,略微有些警惕,往前走了几步,在门口挡成一道人墙。其中一人认出了我,说:“啊,是小慈姐,快让让。”
我才认出他是兰西身边的一个小助理,之前我偶尔去片场探班,遇到过他几次。他边开门边和我说:“都在里面呢,兰西状态很不好。”他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说,“他压力太大,依赖上药物治疗,可你知道,药是不能乱吃的。”
他的眼神闪烁,我愣了一下,门就开了。我和程靖夕走了进去,大门在我们身后关上。
窗帘只开了一条缝,房间内很暗,Carry站在窗帘边抽烟,一向沉着冷静的她不停地走来走去。看到我时,她什么都没说,心烦意乱地指了指卧室大门。
我慌忙地推开门,门开的那一瞬间我就明白小助理的意思,以及Carry失了冷静的原因。兰西蜷缩在床与墙之间的角落,白色的睡衣罩在瘦弱的身上,就像一只濒死的基围虾。床上、地上到处都是开着的药瓶和散落的药片,而苏荷则跪坐在他的面前,手足无措地哭着。
我一下子就慌了,扑到兰西面前,抓着他的肩膀晃:“兰西!”他就像个软趴趴的橡胶人,被我晃来晃去却一点反应都没。苏荷哭着说:“他吃了药,昏过去了。”
程靖夕捡起药瓶看了眼:“是安眠药和抗抑郁的……他吃得多不多?”
苏荷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拦不住他,我让他不要吃那么多,可他说不吃就会睡不着。他做噩梦,他很痛,他痛得把自己舌头都咬伤了。小慈,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怎么办?”我摸出手机,哆哆嗦嗦地说,“叫救护车啊。”
程靖夕抓住我手:“我们自己去,救护车来的话,只会让酒店门口的记者更有素材乱写。”
他让小助理换上兰西的衣服,然后Carry和几个工作人员簇拥着小助理从酒店正门离开,吸引记者的注意力,而我们则带着兰西从酒店厨房的通道离开。
去医院的路上,苏荷跟我说了事情的经过。
她仇恨地说:“小慈你想不到吧,你一定想不到这么多料是谁爆出来的!我早就说过她回来接近兰西是带有目的的,我以为她只是利用兰西上位,可我没想到,她是要让兰西身败名裂,再也不能在这个圈子待下去!”
我听得一头雾水:“你把话说清楚点,什么意思,她是谁?谁要让兰西身败名裂?谁和兰西这么大的仇?”
苏荷冷笑:“还能有谁,是叶笑笑!”她看了眼躺在后座昏睡的兰西,苦涩地说,“你知道他为什么伤心成这样吗?被最爱的人背叛陷害,是我也受不了。叶笑笑,不,我该叫她千叶映了。你知道为什么这几年兰西都没有公开和她的关系吗?是因为她不愿公开!她冠冕堂皇地说,怕公开关系会影响兰西的星途,而兰西也相信了她的鬼话。就在不久前,她被记者挖到医院的人流单,可她居然说那孩子是兰西的,声泪俱下地写了一篇长微博,说自己其实和兰西年少时认识。为了替他铺路,她牺牲自己去陪老板,才让他踏入娱乐圈,而自己则因此被他嫌弃分手。多年后重逢,兰西已是名声大震的一线小生,她只是在边缘打滚的小角色,兰西找她复合,她同意了,但是兰西不愿意公开,说要等到三十五岁后才公开。她居然不要脸地说自己怀了兰西的孩子,但是兰西让她打掉孩子。她睁着眼说瞎话,也不怕会有报应吗?!兰西已经快半年没有和她见面了,孩子怎么可能是他的。她这个声明一发出来,一大堆微博名人、媒体人,甚至演员,都纷纷出面以道德卫士的身份爆料兰西,包括他造假的身份和名字,甚至还有记者去安宁巷采访那里的老住户,从他们那里挖出兰西的身世,包括他的母亲,他的父亲……”
苏荷说到最后声音都因为激动而颤抖嘶哑,我也被吓蒙了,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以前我看那些勾心斗角的电视剧,还嫌弃夸张,心想我们的生活那么单纯哪里会有那么多事。可艺术都是源于生活,此话一点都不假。
还是,那些人,戏演多了,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实和虚假,连自己的人生都要演。
我想不通,兰西那么善良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对待?为什么叶笑笑满口谎言虚假,却能好好的?
兰西被送到医院,刚检查完,医生就把我们骂了一顿,说安眠药和治抑郁症的药都含大量对人体有害的东西,哪能让兰西把药当糖吃。他再这么吃一段时间,都要把身体吃坏了。
我和苏荷垂着头,病床上的兰西,脸颊消瘦,五官深陷。然而雪上加霜的是,Carry打电话告诉我们,兰西代言的许多家公司纷纷要求解约,如果他们坚持,兰西不仅将会失去代言,还会赔偿一笔巨额违约金。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所有的坏事都赶在一起发生了。
苏荷安慰我说:“没事的,我会帮他,我们做好最坏的打算,就是要赔钱。他没有,我帮他还。”苏荷转身就打电话给她爸,可她爸一听是为了兰西的事就大发雷霆地挂断电话,她红着眼看我,一脸焦急和无措。
我握着程靖夕的手,刚想要开口,他就低下头轻轻吻了下我的额头,说:“我知道,我不会看着兰西不管的。我现在就去处理,你在这儿陪兰西,等我的好消息。”
我心不在焉地目送他离开,心中却盘算着另一件事。回头看了眼苏荷,她也正望向我,四目相投的那刻,我恍然觉得我们原来都在想着同一件事。
我和苏荷从医院离开后,在路边上了辆出租车。估计那司机也看出我们的脸色不对,一路上把车开得飞快,闯了好几个红灯。хl
我和苏荷站在SSW公司门口,盯着路过我们的每一个人,不知道等了多久,我们终于看见了我们来这里要找的人叶笑笑。
她身边跟着几个工作人员,红红的眼,像兔子般无辜和柔弱,一副佯装憔悴的模样。我看她那副样子,一眼就知道她是装给世人看的。那副无辜的表相之下,绝对是一张阴险的笑脸。我觉得一阵恶心,人的心怎么可以虚伪到这个地步呢?
叶笑笑也看到了我们,确切地来说,是我和苏荷挡在了她的面前,她身边的工作人员以为我们是什么狂热影迷,不耐烦地驱赶我们:“不签名不合照,快走开,保安!”
“别,她们是我同学。”叶笑笑看着我们笑了笑,侧头吩咐工作人员,“你们先去车上等我,我和老朋友叙叙旧,马上就来。”
然后她笑着上前,一手拉住我,一手拉着苏荷,笑着说:“你们来啦,走,我们去那边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