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璋将碎掉的粥罐收拾好，命下人?们再煮一碗给母亲送过去，随后带着窦绿琼快步离开。

方才轻松的氛围此刻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窦绿琼忍不住抬头偷看他?，发现卫璋的肩膀一抖一抖的。

“你......你在哭吗？”她犹豫地开口。

“没有。”

卫璋强忍哽咽，狼狈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他?一个十六岁的男子汉大?丈夫，竟在比自己小上几个月的姑娘面前哀声哭泣，说出去实在伤面。

两?人?再次无言。

在低头数到第二十颗石子时，窦绿琼终于受不了?了?，她忍不住大?声道：“没事的，所有困难都会过去的，如果大?嫂实在被欺负坏了?，我、我就去教训她们！看她们还敢不敢欺负人?。”

“她要是不想和大?哥在一起了?，我支持他?们和离，有需要银子的地方，跟我说！我不差钱。”

卫璋破涕为笑。

“不可能和离的。”他?轻声道，但还是忍不住因为被她宽慰而欢喜，心里柔软了?一片。”你的好意我我知道，多谢你。”

说完，他?微微倾斜身体，缓缓上前一步拥住了?她，低头靠在她圆润的肩头上，一颗晶莹的泪珠再也忍不住滑落，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窦绿琼愣了?一下，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而夜间赶来接娘子回屋睡觉的卫玠，在竹林的另一侧听见窦绿琼大?声的一句“和离”之后，吓得加快了?脚步，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一个该死的、看不清面容的男子，对着他?的妻子又哭又抱，恨不得将整个不知廉耻的身子贴上去，把不知道是鼻涕还是眼泪的东西抹到他?今日亲自为窦绿琼穿上的水红色鸳鸯披帛上。

他?气?得心都在滴血。

第 68 章

“二、二叔？”

对?上那一双充满压迫感的骇人视线, 卫璋从委屈与悲伤中回过神来，在意识到自己?正抱着谁后?，像被?人当头一棒打了一般飞快地松开了手, 结结巴巴。

“怎么了，璋儿？”卫玠的脚步在窦绿琼身边停驻下, 面对?着卫璋, 声音却是柔和的，“大晚上的在这哭什么？”

“没、没什?么, 只是不小心被沙子迷了眼睛。”卫璋不?敢对?上他居高临下?睥睨的目光, 说了句我先回去了就急匆匆往回走。

没担当的孬种，和他爹一个样。

“吓到了没有？”卫玠扣住她的手，低声问。

窦绿琼吓坏了，回过神来后?哭诉道：“他突然就靠过来！”声音夹杂了几分委屈，她才见?他第二面呐。

“外面的男人都很坏，夫君除外。”卫玠像抱孩子一样抱着她, 忍不?住上起了眼药水。

“所以以后?见?到他们，要?躲得远远的知道吗？”

“凭什?么不?是他们躲着我？”窦绿琼不?服气, 完全被?他的话绕了进去。

卫玠哑然失笑。

他倒是想把她身边的男人都赶得远远的, 只是担心手段太过狠辣会吓到她。

回了紫蒲堂, 卫玠立即脱下?那件披帛, 把她剥干净后?, 提起捣衣杵和皂角就去给她搓衣服, 洗衣娘们在河边见?了公子纷纷跟见?了鬼似的。

但卫玠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 撩起两边衣袖将衣裳浸湿就开始揉搓起来。

丹湖好像对?此毫不?讶异, 甚至主动拿过晾衣工具递给公子。

跟在卫玠身边几十年, 他早已?意识到从中剑醒来那日开始，公子就变得有些许不?一样了, 若要?说得具体些，便是放下?矜持与教条，高傲与自负，成功沦为了一个......妻奴。

丹湖抖了抖身体。

但窦绿琼的接受能力显然比丹湖还差些，等卫玠搓完衣服回来后?，她立即掀起被?子蒙住头，说道：“夫君，你?别以为你?给我洗了衣服我就会帮你?洗，爹爹说我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只能拿筷子吃阳春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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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疯了？”卫玠毫不?客气地?扯开被?子，没好气，“府里洗衣娘那么多，要?你?干什?么？你?洗也洗不?干净。”

“府里洗衣娘那么多，你?干嘛非抢着洗？”窦绿琼瞪大眼睛，抖如筛糠，“你?不?会往我衣裳里藏了针吧？等我穿上去的时候趁机扎死我。”

她的声音透露出几分哽咽，“卫玠你?这个小?气鬼，我就知道你?在这等着我呢，你?刚刚表面不?生?气，其实已?经?想好了教训我的法子。”说完仰头装死，好像大难已?经?临头。

“我没生?气。”卫玠抄起她，从枕头底下?取出一本话本子，提醒道：“你?的心眼可以像你?的戏一样多，再吵吵嚷嚷的，晚上就不?给你?讲故事了。”

“好吧。”

窦绿琼擦了把假假的珍珠泪，安分守己?地?坐在卫玠怀里，清了清嗓子，“但是，我今天不?想听话本子里的故事。”

“那你?想听什?么？”

“我想听夫君小?时候的故事，好不?好？”窦绿琼半仰着头，倚靠过来，“如果夫君有难过的事，也可以跟琼琼讲，我呼呼呼，就都飞走了。”

少女天真幼稚的话语就像寒冰之?上漂浮的一朵小?粉花，嫩黄的花蕊替代了悬日，驱散表裹的森森冷气。

卫玠没有说话，只是搂着她的手臂更紧了些，好半晌才笑着开口，头微微往她红嫩的耳尖偏了一下?，说话的热气弄得窦绿琼痒痒。

“好啊，你?想听什?么？”

“我以前的日子很单调。”

卫玠从他四岁开蒙时说起。母亲为他请了致仕多年的老太傅作夫子，正衣冠，净手净心，最后?才行开笔礼破蒙。他鸡鸣时便起床，先念两个时辰的《千字文?》，等夫子来了，便一边学识字，一边学句读。再长大些，便学四书五经?，逐字疏解，乃至贯通大义。

平淡又乏味的生?活在他的口中变成了一条周围遍布野花野草涓涓静流的小?河，他告诉妻子，读书不?是那么令人讨厌，因为读书使人明?智，也会给他带来某些奖励。母亲偶尔会给他讲故事，在幽黄的灯光下?，小?卫玠会靠着母亲的胳膊安静地?倾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有一年春夜送雨，睦合堂烛火摇曳，随着门的“吱呀”一声，隔着屏风，母亲的剪影倒映其上，小?卫玠被?惊醒，连忙起身迎了上去，心慌不?已?，“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