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星华气得发抖,死?命将眼泪憋着不露怯,骂道:“一点钱?那是我没日没夜熬灯续昼,一点点写东西挣的!你个贼,把我支出去,翻我的柜子偷我的钱,我凭什么不吭声放过了你。你想见官,好啊,那就跟我去见官!”
听?到“见官”二字,那汉子慌了神,左顾右盼,见父老乡亲们都在自己这边,又壮起胆子,“狠毒的娼妇,今日就是县太爷、知州老爷来了,你都不占理。识相?点赶紧跟我回去好好过日子,我就当?原先的事没发生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说完,冲哥哥弟弟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当?即上前要抓住柳星华,将她强行带回家,柳星华悲叹地“啊啊”两声,见群狼环伺,无人相?助,两眼一闭就要和他?们拼命。
却不曾想,一伙人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提刀扛枪,嘴上大喝:“刑部卫大人在此,还不速速跪下”
村民大惊,面面相?觑不知此人是谁,却还是纷纷腿脚一软,跪倒一片。
柳星华眼角眼泪还不曾干涸,恍惚着跪下,头抬起,只见一群护卫之中,缓缓走出个人来,黑暗之中,此人居高临下覆手而立,一袭玄青麒麟袍,脚上黑色腾云靴,清光夺目,势气逼人。
“何事如此喧闹?”
第 48 章
窦绿琼掀开车帘探出一颗脑袋, 车夫忙挡在她面前,“娘子,您别下去, 那些人手?上都有家伙,小心伤着了您。”
只见不?远处, 十几个村夫, 壮的瘦的老的少的,纷纷围在一个布衣女子身边, 那女子模样身形颇有几分眼熟。
柳星华颤颤巍巍地?上前挪动两步, 膝盖磕在地?上,尖锐的沙砾便顺势嵌进皮肉里。她知道眼前之人就?是她唯一的指望了。
“大人,民妇有冤。去年,民妇劳作后归家,发现夫君李贵偷盗了民妇的所有钱财出去赌博。李贵其人,懒惰成性, 不?务农业,家中开支劳务皆由民妇承担。可他还要行如此偷鸡摸狗之事, 实在寒了民妇的心。”
“民妇思虑再三, 决心与他和离。李贵当时也同意?了, 取走民妇身上最后的银钱后, 写下和离书, 两家人都签字画押, 递交官府了。可如今, 见民妇的父母双亲皆亡, 民妇孤苦无依, 便要带了族中弟子强掳民妇回村,求大人做主啊!”
饶是声?泪俱下, 肩膀颤抖,柳星华说话也有条有理,三言两语便将事情经?过交代得一清二楚。
李贵急了,“你、你,你个贱妇!什么和离书?我不?认!你说有,那便拿出来给大伙瞧瞧啊!”
柳星华恨恨地?看?着他,双目猩红。双亲在今岁一场大火中亡命,由他们保管的和离书也早就?随着火焰一烧化为灰土,李贵不?正?是仗着和离书她拿不?出来,便如此叫嚣??x?么。
她嘶哑着嗓子,眼泪流了又?流,不?知是为的陡然离世的父母还是她如此坎坷多折的命运。她说:“大人,我与李贵的和离书早已移交官府,更改户籍,若大人不?信,官府可查。”
卫玠从始至终,一言未发。
这样的事,在京城的体面人家中并?不?多见。可若真要判起案子来,并?不?难。
“吾乃尚书省正?四品刑部左丞,因故巡游扬州,并?不?管理各地?方案件。”
柳星华的心凉了凉。
“然,在朝为官一日,便为民一日。此事,本官将整理案情移交至知府衙门,请知府定夺。至于今日寻衅滋事,掳掠妇女者,一并?抓起来,听候发落。”
卫玠做官时,还是很有做官的样子。至少此时,一声?令下,伪装成护卫的官兵们皆行动起来,将刀提在村民脖子上,将他们押送去衙门。
一时间,喊冤求饶声?充斥整个山脚。柳星华想站起来,腿脚却?麻了,她跪在地?上,闭眼垂泪:“民妇多谢青天大老爷!”
“......李大嫂?”
一道迟疑稚嫩的声?音传来,窦绿琼不?听话下了马车,她才想起来,丹枫山庄的山脚下,正?是溪水村。
眼前这个发丝散乱,衣角带泥的女人,正?是幼时常常为她讲话本子,上谈天文下说地?理眼睛里时常闪着曜彩光芒的的李大嫂。
“琼儿。”柳星华喃喃道,多年不?见的小姑娘此刻站在身长九尺的大官人身边,小步向自己跑来,她感到一阵恍惚。
卫玠皱紧了眉,不?是让她乖乖留在马车上吗?。
窦绿琼将柳星华扶起来,急急问道:“李大嫂,你怎么会在这?他们为难你了吗,我听符钧哥哥说,你已经?同李大哥和离了,怎么......”
柳星华苦笑一声?,此刻漫天的星光代替了女人的眼泪,她叹了口?气,重新?变得刚强起来。
“琼儿,我已经?不?是李大嫂了,叫我柳姐姐吧。”
“此事说来话长,若有机会我们再相遇,我一一说给你听。”她扶着窦绿琼的胳膊,对?上她关切的目光,像小鹿一般充满心痛的眼睛,比山间溪水还要清澈。
柳星华迟疑地?看?向卫玠,然后对?绿琼说道:“那位大官人,他是你的......?”
窦绿琼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他是我的夫君。”
“你竟成亲了?”柳星华睁大了红肿的眼睛,她看?向眼前玉树临风,威严有加的男人,身子很宽阔,模样硬朗却?不?老,带有岁月沉淀后的味道。
她的手?抚摸上了窦绿琼的手?背,重新?跪了下来,“多谢你们......”
“柳姐姐,你不?要跪。”窦绿琼急忙将她扶起来,她看?向身后的夫君,卫玠只从一个眼神中便读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无奈地?掐了掐眉心,走过来说:
“喜宴就?要开始了,我会遣人送她回家,走吧。”
说话间,崔护卫就?站了出来,拱手?道:“属下这就?送柳娘子回家,大人、娘子,尽可放心。”
两人重新?坐上了前往山庄的车马,秋风从车帘缝隙见灌进来,窦绿琼撑着脸,怎么也想不?明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柳姐姐以前......和李大哥很好?的。”那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小绿琼刚启蒙学课文,她看?不?来那些《大学》、《中庸》,便和符钧哥哥一起偷出门去寻乐子。
她便是在扬州城的一个集市上,遇见了彼时还是润笔先生?的柳星华和一旁卖山楂的李大哥。身为女子,并?无多少人来光顾她的生?意?,柳星华便给两个小家伙讲起了故事,李大哥则在一旁吆喝招揽生?意?,一边将山楂切成块给他们吃,一边拿出巾帕给媳妇擦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后来,柳星华生?意?渐好?,攒了些银钱,和李贵回了家。走之前,她说,女子在外抛头?露面总是不?好?,她打账写话本子挣钱,前些日子试着写了本,反响还不?错。
没过几年,窦绿琼就?跟着家人进京服丧了,两人彻底断了联系。
想到方才李贵提着火把凶神恶煞的模样,还有他那满口?的“贱人”“娼妇”,窦绿琼打了个哆嗦,她此时也顾不?得和夫君闹别扭了,揪紧了夫君的袖子,她问道:
“夫君,是不?是夫妻相处久了,都会变成这样?”
卫玠方才早已差人将柳星华的底细摸了个底朝天,闻言,他瞥了窦绿琼一眼,按住她的手?。
“柳氏其人,七岁进学堂,十八岁替人润笔,有真才实学在身,就?算回家相夫教子,写的话本子在扬州城也畅销依旧。而李贵,则如逆水行舟,不?进反退。多年前还知道卖山楂干农活挣钱养家,如今却?一味好?吃懒做,吃喝嫖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