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1)

“早跟你说了去乡下,这是县城。”

车子重新驶上国道,这次的路尤其曲折,光看导航上弯弯扭扭的形状都能让人抓狂,“八十公里,要开叁个多小时?这直线距离有没有叁十公里?”

林以祺没理会他,只静静看着窗外。

山,路,河流,村落,每一个地方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明明从未来过这里,可车子越往深处走,就越觉得熟悉。

明明早就肯定了之前发生那些都不是梦,可真到了这里,还是觉得恐惧,无所适从。

下了国道,山路比刚才还要蜿蜒,车子越开越偏僻,仿佛进入深山老林,就连手机都没了信号,导航用不了,全凭林以祺指路。

“你……来过这里?这路感觉一直在绕圈。”

“没来过。”林以祺笑笑,“玩的就是这种刺激,走到哪算哪呗,反正现在只有这条路。”

天彻底黑下来,等手机渐渐有了信号,他们终于能在黑夜里看到亮光,那是大山里的村落。

“先去乡上找地方住吧。”林以祺指着远处最亮那片灯光,“应该就是那儿了。”

说是乡上,比起普通的镇子又差得远了。一条街,叁十多家住户,几家商店、餐馆、宾馆,构成了衢水乡最繁华的地段。

宾馆二十块就能住一晚,光看外墙都能知道里面会是什么样。

瞧周恺一脸嫌弃,林以祺笑道:“车上和宾馆,选一个。”

周恺肯定选择在车上睡,林以祺同样如此,但她也知道,这个夜晚注定无眠。

一眼望去,不仅有熟悉的地方,熟悉的车子,甚至有认识的人。

放平座位躺下去,自己脱下外套盖好,周恺辗转许久睡不着,明显对这样的环境很不满,却又不敢说什么。

林以祺继续坐在副驾,看着远处那个连字都掉了半边的小商店招牌:“你体验过贫穷的滋味吗?”

以为她是在和他说话,周恺赶紧一屁股坐起,可看她的样子又更像喃喃自语。

“你知道有些人会穷得卖儿卖女卖老婆吗?有些人现在还吃不上米饭,有些人整天赤着脚,还有些人……”林以祺叹息一声,笑了笑,“经历了那些,你就会发现,什么狗屁的爱情,狗屁的道德感,一文不值。

“我真挺恨我妈的,恨死她了,只教会我女人离不开爱情,从来没告诉过我正常的人生什么样。

“我更恨我爸,让我一出生就带着原罪,活成个笑话。可他居然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能庇护我的人,他死了,我也就该死了,那样的车祸都没把我杀死,还真就是祸害留千年。”

周恺握紧手机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心里正犹豫要不要开口安慰,却见她忽然回头朝他笑笑:“今天的事敢说出去,我杀了你。”

天边刚有些亮光,外面的人就已陆陆续续忙碌起来。

周恺听到动静从梦中惊醒,发现车上只有自己一个人,匆匆忙忙开门下来才看到林以祺正握着瓶矿泉水蹲在路边刷牙。

“你的。”林以祺口齿不清地指着引擎盖上的塑料袋,那是小商店开门时她去买的牙具和毛巾。

见他难掩嫌弃地就着矿泉水洗脸刷牙,她不禁觉得好笑,这场景怎么看也是他更像金主。

“出来卖还能卖成个贵公子,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周恺尴尬地笑笑,带着些讨好意味。

“我见过一个被人骗去卖的女人,后来,死了。”看他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林以祺忽地笑了声,“走吧。”

进村的路更难走,坑坑洼洼,狭窄曲折,一边是高山,一边是悬崖,没有防护栏,遇到辆车都让不开。

“算了,停下吧。”到了片还算宽阔的荒地,车子稳稳停住,林以祺开门下车,“就在这等我,别乱跑,别主动惹事,如果有人问就说是来看栀子花的。”

周恺不知所措:“你要去哪?什么时候回来?”

林以祺没再理他,自顾自顺着山路往更深处走。没有别的车,也见不到人,甚至都看不到房子。

大概过了半小时,她才在路边瞧见一片青葱的竹林。

竹源州有很多竹子,衢水乡的竹子也不少,但这个叫做大水沟的村子,仅有这么一处栽了竹子,从高处顺着山崖下去,斜斜地盘旋着一大片。

外面还很宽,林以祺却不敢再过去,只静静站在离悬崖足有一米远的地方。

路边的竹林还有明显被重物压过的痕迹,她看不到竹林最下面,却知道那里有一个往外突出的平台,当时那辆破旧的微型车就是被竹子挡住,颤颤巍巍地挂在平台之上。

若不是从这个地方冲下去,若车子再重些,或是当时车里的两人挣扎得太过,只怕连人带车都已经落入百米下的崖底摔成肉酱了。

几个村民赶着牛车经过,指着竹林用很难听懂的方言议论着那天的事。说车里的人幸运得老天保佑,说那些人胆子大敢打警察,也说陈家姑娘又疯了,尽做些吃里扒外的事。

当然,他们也在用好奇又防备的目光悄悄打量着路上这个陌生人。

长长地吁了口气,林以祺继续迈步往前走,这次没用多久便能看到村庄。

村子不大,住户也分得很散,多的四五家聚在一起,少的独门独户,有些房子还建在半山腰。

这个点大多数人都在山上干农活,村里人不多,倒是犬吠声一直不曾停歇。

林以祺穿了衬衫和休闲裤,白色帆布鞋在土路上很快覆上层灰尘,厕所、猪粪、牛粪、污水沟,臭气熏天,成群的苍蝇蚊子嗡嗡乱叫。

顺着那条几乎干涸了的小溪走到桥边,转个弯朝着大山深处再走十几分钟,终于又出现几间紧挨在一起的土屋。

屋外没砌围墙,只有几棵长得茂盛的枸杞圈出大片荒地,围成个院子。

院子入口处有个木板搭起来的狗窝,见到有人来,树下乘凉的大狼狗一下从地上蹦起,目光炯炯地盯着外面的人。

“大熊。”林以祺下意识迎上去,抬起手就要逗它,见它拖着铁链张牙舞爪地发起攻势,她才猛地往后退了两步。

“你又乱叫个什么?”随着句方言的呵斥,一个男人从最边上这间小屋子出来,一手拿着毛巾擦头发,一手拉着衣领。见到外面的林以祺,他瞬间整个人都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