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1)

虽然男性孕者在医学上已经被正式认可,但因为人数不多,一般的医院都没有这样的科室,相关的检查设备也少得可怜。好在文家就是做医疗器材的,和这所专科医院有不少合作,在院长帮助下,两个人很快就拿到了结果。

“有七周了,还不错,孩子很健康。”医生笑着说,“就是大人有些贫血,得赶快补起来。”

许瑞溪看着B超图像里那颗豆子一样的小东西,实在很难把它和婴儿联系起来,这个小东西真的在他身体里?

“这么小……”许瑞溪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他手足无措地扭过头,发觉文斓也正紧紧盯着那张图像,神情并不比他平静多少。

“是的,男性计算孕期的方式与女性稍有不同,但大体上是一致的,它正在快速成长,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感觉到它的存在。”医生看着他,话锋一转,又说,“当然,男性怀孕需要承担的风险比女性更大,甚至危及生命,如果你不打算要这个孩子,请一定要尽快做出决定,我们会帮你安排手术。”

许瑞溪的手拧紧了,没答话。

回去的时候,院长亲自出来送,走之前,医生单独拉住文斓,再次叮嘱:“如果不要的话,你最好这周之内就送他来,晚了会有风险。”

文斓目光沉了沉,没说什么。

窗外的景色快速掠过,小周在前面开车,许瑞溪安静地坐在后座,一声不吭。

文斓轻声说:“这件事要先通知你的父母,无论你们提什么要求,我都会接受。”

许瑞溪听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说:“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出车祸去世了,家里只有一个奶奶。”

文斓扭头看他。

想到家里那位老人,许瑞溪心里沉甸甸的:“奶奶她年纪大了,也许接受不了……”

文斓拍了拍他的手。

下了车,文斓先是打电话交待了一些公司的事,又把许瑞溪的工作问题安排了一下,保留了他的岗位,而后问了许瑞溪老家的地址,准备明天一早就过去。

“你在我这里住着,这几天先不要出门,安心养身体。”

“我不能去吗?”许瑞溪问。

文斓摇头:“我先去和她谈谈。”

许瑞溪的老家在临省的一个小镇,位置十分偏远,小周从早上八点一直开到下午太阳落山,才终于在一条泥泞的小路前停下了车。

“怎么办?”小周忙从车上下来。

“走吧。”文斓轻叹一声,俯身挽起西装裤脚,率先踏进泥地里。

这一路走得十分狼狈,幸好文斓年少时爱登山,这样的路也不是没走过,五公里地走得还算平稳。小周就不一样了,他本就胖,平时又不爱运动,好几次差点摔进泥坑里。

两个人艰难地徒步一个半小时后,终于在一间低矮的平房前停下,门口,一个年迈的老妇人正在生火。

文斓有些许迟疑,他站在原地,试图从老人的脸上看出一丝与许瑞溪相似的地方,但是他失败了,走上前问:“请问是许瑞溪的奶奶吗?”

那老人抬起满是皱纹的脸,打量了一眼文斓,警惕道:“你是谁啊?”

小周忙从后面跟过来,把手上的补品和水果一并给了老人:“奶奶,我是许瑞溪的同事,我们路过……顺便来看看您。”

老人家疑心重:“我怎么没听他说过,他工作了?”

“是真的,我们在文耀集团,不信您看,”小周拿出手机,把许瑞溪入职试装时拍的照片递给她看,“您看,和我的衣服一样,这是我们单位的工作服。”

看到照片,老人这才信了七八分,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哎,我就知道这孩子出息!”

“来坐坐,我给你们倒茶啊。”老人笑呵呵地进屋去了。

“不用麻烦了奶奶,我们跟您说说话就走。”小周忙说。

“不打紧呐……”

屋子里连灯都没开,文斓想了想,跟了进去。

从外面看,屋子里是一片漆黑,但走进来,里面的光线也并没有那么差。屋子里很破旧,像样的家具都没几件,唯一能与现代社会接轨的东西,大约就是桌上一个电子血压仪,看样子也是许瑞溪不久前买回去的。

看到这些,文斓总算明白,许瑞溪身上那股没有缘由的自卑和怯懦是怎么来的了。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起来,与大城市那些香茶水果里泡出来孩子朝夕相处,处处捉襟见肘,想要做到心境平和地泰然处之,在许瑞溪这个年纪,确实很难做到。文斓心想,他缺失的也许不是胆量,而是底气。

屋子的家具虽然旧,但收拾得非常整齐,客厅里一个大簸箕里晒了不少干辣椒,墙上挂着一幅大毛主席像,下面贴着大大小小的奖状,文斓看过去,清一色都是许瑞溪的,时间从小学延续到高中。

“都是小溪的,这孩子可争气了……”老人家泡了一杯茶,递给文斓。

文斓谢过,端在手里:“他的确很优秀。”

“可惜我一个半身快入土的人了,看不见他成家立业那一天。”老人家直叹气。

“他父母呢?”文斓发现,这屋子里连一张父母的照片都没有,不禁感到奇怪。

老人家顿了一下,道:“小溪小的时候就都过世了。”

文斓放下手上的杯子,决定单刀直入:“他身体有问题,您知道吗?”

老人家愣了一下,忽然发狠地站起来,激动道:“你胡说什么,你到底是不是小溪的同事啊,你怎么乱说话呢!”

小周还在屋外观望,听见声音,立马跑进来,将老人家劝住:“奶奶,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老人家骂着骂着,一下子大哭起来:“我苦命的孩子啊……”

文斓蹲下身,将老人家扶起来,低声说:“他现在很好,我会照顾好他,但有件事,我希望您能如实地告诉我。”

天快黑了,小周在外面把炭火烧好了端进屋开始煮饭,文斓坐在凳子上,听老人家一边啜泣一边说话。

“他是我做工回来的路上,在溪边捡来的,当时他身上就裹了一块布,边上写了个‘许’。大冬天的,那孩子都冻得不会哭了,我看他可怜,就抱了回来。本想着养几天,救活了就送出去,可没想到,这一养,就养了二十多年。”

文斓点头,心中了然:“所以,他是弃婴。”

小周在角落用芭蕉扇煽着火,忍不住说:“也许就是因为他查出来体质特殊,才被父母抛弃的吧,二十二年前,那时候还是很受歧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