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抓住机会对她进行价值观改造:“皇帝就该像高祖太宗那样,开创一番伟业,一心以济万民,才守得住一世英名。”
这丫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我说这句话时,李斯焱正巧出来散心,闻言捏了捏我头顶的双螺髻,懒散道:“皇帝不过是有些基业的凡人罢了,也有爱恨嗔痴,你不了解男人,如果孟叙有这等权势,他也会牢牢把你拴在身边。”
在我怒目而视下,李斯焱还添油加醋地说起不知从哪听来的皇家野史:“你说皇帝该像太宗一般开创宏图伟业,朕难道不比他强?世宗也没少干缺德事,功过相抵罢了,他还养过不知多少解语的小才人,只是碍于言官之口,不敢昭告天下……”
他敢在一个正经史官面前讲野史!我气得连忙捂住小金莲的耳朵:“……他在瞎说!不许听!”
李斯焱朗声大笑,神清气爽地回了御书房。
我放开了小金莲,严肃道:“不许听他乱讲,对了,昨日教的几个字你温习过了吗?没温习就赶紧再写几遍。”
“我这就去。”金莲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炭笔。
“回来!”我突然想起一事,急切地招呼她。
小金莲回过身:“……娘子有吩咐?”
“我觉得不太对,”我皱紧眉头,细细分析道:“长公主只是指使了萍生罢了,放她进来的应该另有其人。”
“内苑防御森严,她一个不知底细的小宫人怎么能随随便便到我身边呢?事发后,李斯焱就只审问萍生,旁人连查都不查一下,太奇怪了吧。”
我深觉自己青天大老爷附体,浑身散发睿智的正气,拨开层层的茧,露出里面尘封的真相……
没想到小金莲一个磕巴都没打,脆生生道:“陛下查了呀,紫宸殿和尚宫局都被肃清了一遍,惠月和宿夕两位姐姐还为此挨了顿鞭子呢。”
“怎么没人告诉我呢!”
小金莲道:“庆福爷爷说不让我们告诉娘子,怕娘子非要向陛下求情。”
“娘子问是何人允许萍生进来,我听尚宫局的人说了,是素行姑姑……”小金莲声音慢慢轻了下去:“她曾受过长公主的恩惠,所以才用自己的身份,帮萍生和上次那个老尚服留在了宫里……”
我久久无言,半天才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她,她怎么会犯这种错呢?”
“一仆二主,这是天大的忌讳啊。”
“娘子不晓得,素行姑姑是出了名的有恩必报。”小金莲道:“没人知道姑姑为什么非要这么做,但她性子那么硬,想必是早已料到了结果吧。”
*
后面的故事就很悲伤了。
曾经风头无两,位居内苑女官之首的素行,被孤零零遣去了皇陵,伴着残月孤灯守陵赎罪。
但李斯焱到底还念旧,对她的手段比对长公主要温和得多,起码给她留了该有的体面,风声瞒得很紧,知晓事情全貌者不过寥寥几人而已。
自此之后,我再也没见过素行。
时已深秋了,宫人们种的各色菊花纷纷吐蕊,色泽秾艳恣肆,华丽无伦。
素行在紫宸殿的时候也曾种过几枝菊,养在一个有浮雕的陶盆子里,如今她人虽离开,可花却留下了,那几朵菊并未为主人的离去而有半分伤感,依然婷婷袅袅地笑对秋风。
昔时金阶白玉堂,即今唯见青松在。植物是最没心没肺的东西了,它们从不为过往伤悲,你看那菊花笑得多开心,它们笑我自作多情。
在银杏叶子开始袅袅飘落的时候,我也像一棵植物一样,斜倚在红柱边晒起了太阳。
嘴里啃着安西送来的水晶葡萄,头顶是碧蓝如洗的天,间杂几缕路过的流云。
长安的白露是我最喜欢的时节。
望着紫宸殿高耸的宫墙,还有殿前飘落一地的金黄银杏叶,我想起李斯焱对我说起过的往事。
当年小公主将一杯滚水泼向了他,旁的宫人都冷眼旁观,只有一个年轻女官走上前来替他擦拭了衣襟。
所以,李斯焱挥拳教小公主做人前,特地问了这个女官一句:你叫什么?
女官愣了愣,答道:回殿下的话,我叫素行。
我咬破一颗滢滢白的葡萄,舔着手指,若有所思。
李斯焱的困顿在于,曾对他有恩情的人都是天性良善之辈,这种人帮他仅仅是出于恻隐而已,我,郭辛先生,素行,均是如此。
所以,当李斯焱上了位,开始利用手里的权利迫害他人时,这些人也会毫不犹豫站到他的对立面去。
李斯焱想要的是毫无保留的忠诚,可我们不会,我们这种人愚蠢,不知好歹,不懂审时度局,注定要让他失望的。
这就是天意弄人之处。
作者有话要说:
一刀一个工具人50、这个太液池被我承包
晒完太阳回内殿休息时,我和魏喜子打了个照面。
我对他亲切友好地点头,对方却脸色大变,以我为圆心画了个巨大的圆弧,一路小跑逃出了殿门,好像我身上沾了什么致命的病菌一样。
我喊喜子哥你跑什么,魏喜子边跑边给我做了个揖,颤抖的小肉手出卖了他的恐惧。
“好歹以前也做过同僚,他不至如此吧。”我埋怨道。
意得道:“魏舍人也是出于无奈,陛下提点过参事和舍人们,出入紫宸殿不许同娘子说一个字,有违此令者,轻则鞭苔,重则打板子。”
“除了安邑坊槐荫巷口王大娘家的那条狗,我没见过这么护食的玩意儿。”我照例发出刻薄的嘲讽。
意得近些日子被我带得大胆了不少,积极给我捧哏:“的确不该。”
“嗯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