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出的想抓住他指尖的动作顿时僵住:“我们没见过。”
“这样啊。”许淮有点苦恼的挠了挠脸颊,“但我总觉得你眼熟。唉不管了,你要找到这本书是《天狗吃月》吧?我爸妈还在外面等我呢,给你。”
我接过书垂下眼睑:“哦,怎么想着来图书馆?”
我记得许淮在福利院时总说不喜欢看书。
“我爸妈想让我看呀,他们带我出来玩的。”许淮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而时间又有点赶,“我先走了,拜拜!”
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跳跃活泼、张扬肆意。他与我记忆中的样子没有丝毫改变。不知怎么我的心中就突然萌生一股难以言语的恶意和嫉妒。
为什么我替他遭受了院长夫妇这么多的凌辱?
为什么他的无心之错导致妈妈永远抛下我?可他完全不记得过去的事。
为什么他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和我说话、无所顾忌的笑着?
我攥着《天狗吃月》这本书的指尖颤抖起来,一扯书页便破碎,精致封面被扯的有些破烂。我抱着这本书去前台结账把它买下来。
这天我见到阔别已久的许淮,可我也第一次由衷的恨他。
*
福利院记录孩子们的信息并不完善,再加上我用汽油点火烧了所有人,尸骨焦黑也无法验核验DNA。孩子们自幼生长在福利院,无父无母、没有社会关系也无从查起,警方只好定为是意外事故,草草结案。
杀了这么多人却没被抓到,这是我第一次体会到杀人的快感。
十五岁时,我在省外逃亡两年后终于回到华番省。
我的妈妈妄想攀高枝却藏不住拙劣的脑子。她被豪门查出到美国生子以及陪酒的黑历史后惨遭遗弃,甚至还被诱骗名下所有财产。
她只好卷铺盖回到出生地的老家,一个长着金色麦田、满是平坦旷野的小村庄。
我游走于社会的边缘,探听到此事后便赶去这个村庄。为了防止被她认出来,我还戴了口罩。只是再次见面时我差点认不出她。
我记忆中的妈妈是个很爱美的女人,香水浓烈、颜色艳丽的长裙或者吊带,手指总是戴着美甲,脸颊干净细白。
可是眼前这个和摊贩大妈讨价还价的中年女人还是她吗?苍老的皮肤、岁月拧成褶皱藏进她的眼尾,粗糙的衣服布料、臂弯挎着菜篮子。她的背部有些佝偻,头发原本的墨黑色也有了几缕银丝。
我静静的看着妈妈买下一些黄瓜和蔬菜,她转身走向前面的斜坡。
三年不见,妈妈还有些胖了,背部堆积的肉被布料拉扯出一条一条,浑圆水肿的大腿也有有点笨重。尤其是她上斜坡时,这双腿要显得尤为吃力。
我戴着鸭舌帽和口罩上前去扶她。妈妈眉开眼笑的挽着我说道:“小伙子谢谢你,怎么之前没见过你呀?”
我乖顺的说:“我之前没来过这儿。”
斜坡有些陡峭,我小心的挽住她的臂弯往上走。妈妈有些走不动,只能略微的靠在我的身上。我能触到她被布料勒出的肉条,以及汗水凌乱地顺着几缕银发滑下来滴在手上的触感。
日光晒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两旁还种植着金黄麦子以及细长高粱,绿叶随风晃动惹来几丝清风掠过耳边。我的心情轻松,挽着妈妈的臂弯像是寻获到失去已久的母爱。真想时间停留在这一刻,让她靠在我身上兴奋的夸赞说我是她最骄傲的儿子。
“小伙子,你来我们村是干什么的呀?”
我怔住:“我来找妈妈。”
“这样啊。”身旁的中年女人佝偻着背,风迎面扑上来逐渐把她脸上的皱纹吹的一颤一颤,“我年轻时也生过孩子。”
我扶着她的手顿住,发现我们逐渐走到一片荒凉的旷野,四周没人,除了几株残存的玉米以外就是一颗高大的苹果树,叶子开得极为茂盛结出好几颗鲜艳欲滴的赤色苹果。
“哎呀,那时候只想着生下这个孩子能一步登天,没想到后来的事。”她难耐的叹息,“这几年的搓磨真是把我弄得不成人样了。”
我的胸腔翻腾着莫名情绪,呼吸与空气滚烫的交织在一起,手指扶着妈妈的手臂也逐渐变得酸麻,过了很久才问出一句:“那您后悔生下那个孩子吗?”
我心中期待已久的答案并没有到来。
妈妈被我用手搀扶着,她微胖的脸颊挤出一丝疯狂:“后悔?当然后悔了,如果没有那个孩子,我就能顺利的嫁到别人家去,说不定现在都吃香喝辣的当上富豪家的老婆!”
“真是遗憾呀,早知道我就不该生下他,直接去医院把他流产掉就好了。”
她碎碎念着骂了很多,情绪起伏着激烈涌上来,张合的嘴唇、飞涌的唾沫、眼皮颤动、褶子深陷进皮肤逐渐汇聚成岁月的苦楚翻腾涌进我的眼睛。
她无一不在痛骂当年那个生在美国的孩子,说自己不该生下他,说这孩子就是上辈子来的讨债鬼,自己这一辈子都要毁在他身上。
我耐心平静的听着妈妈说话,扶着她来到那棵苍郁的苹果树下。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的情绪太激动,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哎呀小伙子真是对不住,突然就给你说了这么多。谢谢你送我上斜坡,你家住哪呀?要不先来我那儿喝杯茶吧。”
我松开搀扶她的手:“不去了,我还要找妈妈呢。”
她真挚的问我:“你妈妈叫什么名字呀?告诉我,这村子里的每个人我都认识。”
她和蔼亲热的挽住我的手,语气温和:“你可真有礼貌,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儿子,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我扯了下唇角,只觉得内心涌动着悲凉。挺可笑的,我到现在才听到妈妈夸我。
可惜啊,以后再也听不到了。
我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折叠刀,唰的一声翻出利刃,猛烈的刺向她的胸口。
这一刀快准狠。
刺目温润的鲜血在妈妈的胸腔炸开,让我想到西方故事里夜莺扯着嘶哑的喉咙歌唱最终流血而死的故事,脸上满是腥甜的气息。
妈妈在一瞬间瞪大双眼,茫然无措的僵直身体,刀刃刺进她的皮肉涌动着更多的血液。
她微胖的身体就这么倒下来,背部靠在苹果树黑黝黝的枝干,皮肉触及木质的声音响起,惹得树木枝叶颤动,赤色鲜艳的苹果熟透了从枝头滑下来,落到女人的怀里被鲜血尽数染红。
我伸手拿起那颗浸染母亲鲜血的果实,外皮被湿润液体侵占显得晶莹饱满,与伊甸园种植的禁果外貌一般无二。
漂亮剔透,承载罪恶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