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菱儿见他精神不好,等他处理完奏折之余,提出去宫外转转。
凤干也正好想出去散散心,两人依然换上便衣带着侍卫和太监,一路走走逛逛,暮色时分逛到太子府所在的长街。
凤干看着身边汪菱儿那张酷似亡妻的脸,又望见不远处太子府朱门青瓦的房檐一角,刚驱散的愁绪再次堵住心头,他携了汪菱儿,准备顺道去瞧太子一眼。
太子府的管家时常跟着凤桓进宫,当下认出凤干的身份,两腿一抖战战兢兢向凤干问了安,扭头就想叫人去通知太子陛下杀到了。
凤干看他反应怪异,似乎过度紧张了些,当即将报信的家仆拦下,让几个太监把管家夹在中间看守,一行人悄无声息去了太子起居的院中。
不去不知道,一进院子就听见里头又甜又软的淫声浪语。
晏瑾没来,凤桓叫引弦代替他抚琴,此时正跟一群衣衫不整的美貌男子滚在地板上,一手搂着一个,腰上腿上还趴了三颗脑袋,随手抓着人就是一顿胡乱的调笑亲吻。
透过门缝,凤干逐渐看得面色铁青,其余人就算没敢伸脑袋去瞧,凭着动静也猜出里头闹得有多火热。
管家冷汗直冒,觉得自己这颗脑袋,说不定过不了不久就要搬家了。
每年先皇后忌日,按例太子应当在府中斋戒祈福一个月,这期间连酒肉都不能碰,更别说弹琴鼓瑟、跟一群男宠这么乱来了。
眼看凤干脸色越来越难看,管家一颗心都要蹦出来了,偏偏屋内烟雾缭绕甜香四溢,凤桓对外头发生的事浑然不知,扯落手底下一名舞姬的衣服,搂着他的大腿就要行那淫乱之事。
好在舞姬还知晓几分轻重,抵着凤桓胸口,娇声提醒他道,“不行呢,殿下,前几日是皇后忌日呢。要是玩儿过了被别人知道了,传出去又有人要在背后戳您脊梁骨。”
凤衡揽了他的脖子,在那香软的唇上亲了一口,哈哈大笑道,“咱们都玩儿了久了?现在再顾及这些条条框框有什么用?再说了,你说人死都死了,搞那些斋戒素食有什么意思?就那老东西事儿多,非得用死人来折腾活人。我看他也是年纪大了脑子糊涂,天天就爱折腾些有的没的……”
话未说完,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日光泄进来打破满室旖旎,舞姬们惊叫起来纷纷躲到凤桓身后。
凤桓正想发火,刚叱骂一句“哪个不长眼睛的敢”,就看见淡去的烟雾中,凤干面色冷冽双目阴鸷,站在门口震怒又痛心疾首地盯着他。身后围了一群掩嘴侧目的太监,他们脸上的表情或窃笑或怜悯。
凤桓遍体生寒,慌忙甩开怀里脱了一半的舞姬,从脚趾到牙关都在颤抖。
心里有一个声音清晰地冒出来这一次,他恐怕要彻底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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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桓的确完了。
要知道,他既无人人称颂的政绩,又无拿得出手的军功,唯有那骄奢淫逸的名声远播在外,就这样还能在太子之位上坐了九年,凭借的全然是先皇后嫡子这个身份。
说到底,凤干选中他为储君,看上的不是他的才干,而是对他母亲无法割舍的旧情。
凤桓就凭这么一根绳子,吊在了储君之位上。平素贪玩好色也就罢了,凤干将朝臣的折子一推,只要不闹出什么大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不跟他计较。
然而在太子府亲眼见到凤桓的淫靡放纵,听见他称呼已故先皇后为死人,将凤干叫做老东西。
凤干过去几年觉得这人年幼丧母实在可怜,如今才知晓,凤桓何曾真正记挂过他死去的母亲,又何曾发自内心尊重他这个父亲他哪里是可怜,分明是可恨。
那日淫乱被凤干当面撞破,凤桓无异于亲手剪短了悬着他的唯一一根绳子。
凤干踹开抱着他大腿痛哭悔过的混账逆子,回宫第二日,没有与任何重臣商议,雷厉风行地颁了旨,废除凤桓太子之位,收回太子玺印,敕令他择日携家眷搬出太子府。
此消息一出,满朝官员震惊得无以复加。然而风浪掀过之后,并没有什么人愿意出头为凤桓求情。
众人察言观色,见凤干此番铁了心要将凤桓打压下去,不到一月就有人见风使舵,联名递了国之储君干系重大的折子,请凤干再立太子以安朝野上下人心。
底下的人站队站的这么快,生怕表态晚了将来捞不到新君的人情,凤干将他们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心里将这群老狐狸骂了一顿,可处理起事情来又不得不承认,这群人的确说到了点子上。
在写废除凤桓的诏书时,他就已经拟定好合适的上位人选,朝臣揣度他的心意,众口一词提出那个名字,倒也顺势给了他一个名正言顺的台阶。
凤干心属的继位者,自然是十一皇子凤连。
只不过,在下旨正位之前,他还要处理掉一个人,为凤连日后继承大统铺路。
诏狱对太子府那批舞姬的拷问十成十严酷,但那批舞姬牙关咬的很紧,交上来的供词没有直接指向凤衡的证据。
但凤干老谋深算,将许多事情前后一理,越想越觉得凤衡是个隐患。左右他不喜欢这个儿子,既然如此,不管背后到底是不是这人在筹划全局,他只管斩草除根切忌养虎为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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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王府
府内上百号人跪在地上听旨,凤衡穿着松散的闲服,墨发只用一根银簪挽起。
这圣旨大半夜从宫里传出来,萧络亲自带着禁军登堂入室,举着火把将幽王府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凭白搅扰众人一袭清梦。
萧络念完圣旨,凤衡跪在地砖上,脸庞映着周围禁军火把的微光,抬头问他,“陛下一口咬定我结党营私意图谋反,请问结的是谁的党?人证物证又在何处?我再不济也是他儿子,如此草率地赐死一个皇子,纵观前朝历代,我倒是头一回听说。”
萧络合起圣旨,低头睨着他,“幽王谋反的证据,等你死后,自然会从府邸里搜出来,你无需多问。”
萧络抬了抬下巴,旁边一名小太监垂首端着托盘上前,上面有一只酒壶一只酒杯,清亮的酒液晃出来些许,溅在托盘上打出一片细密的泡沫。
萧络道,“这是陛下赐的酒,王爷,请。”
凤衡微微一笑,鸩酒送到面前了,他仍是那副散漫从容的态度,将酒杯握在掌心把玩,仿佛真的在试探这酒闻起来合不合他的口味。
后头跪着的家仆婢女吓得肝胆俱裂,眼窝子浅的已经伏在地上哭出了声。凤衡将酒杯抵在唇边,抬头瞥向萧络,“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想拜托侯爷。希望侯爷回宫复命时,帮我转告给陛下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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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络领着随行太监进了宫,此时已经是后半夜,宫闱幽深晦暗,明德殿却灯火亮堂恍如白昼。
萧络一行人在凤干面前跪下,凤干躺在软榻上,汪菱儿和两名宫女正给他锤腿揉肩。
他看见小太监手中空掉的酒杯,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只问他,“事情办妥了?”
萧络点头,“是,幽王殿下七窍出血,饮下毒酒一柱香后当场毙命。”
凤干盯着案上明灭的烛火,为凤连除掉一个虎视眈眈的皇兄,他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愉悦,“做得好,此事记功一件,朕还要赏你。就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