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腾而起的茶烟模糊了对方面容,晏瑾顿了顿,伸手接过,“将我从琦国救出,还有道长和萧络的安置,晏瑾先谢过陛下的襄助了。”
独孤烨微微一笑,在他握住茶杯之后却并没有松开手,而是意味不明地望过来,“你打算跟我说声谢谢就完了?”
那种浑身上下冒鸡皮疙瘩的感觉又上来了,晏瑾手指动了动,终究没有抽手落对方面子,只是神色戒备了些,声音平添几分漠然,“晏瑾如今既没有财也没有势,陛下还想要我做什么?”
对面传来一声极低的闷笑,随后晏瑾感觉一根手指如羽毛般在他手背上缓缓划过,他不禁怔然,随即猛然收回手,眼含怒色瞪向独孤烨。
独孤烨像是完全没有留意他的脸色,兀自将手中那杯茶一饮而尽,随后杯盏被轻轻扣在桌上,“晏美人说得对,你没有钱也没有权,但领着两个半死不活的病人在朕的皇宫里整日白吃白喝,说什么也得给我一些甜头作为报偿吧?虽然你眼下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但……”
他话音一顿,低头将晏瑾周身看了又看,落在腰腹和大腿上时漫上一层难言的暧昧,撑着下巴轻飘飘道,“晏美人的腰身,看上去比我宫中那群侍女还要细瘦,不知道摸上去,是不是也和我想象的一样软?”
若说刚才只是暗中挑逗,晏瑾尚且能忍,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后,他哪里还能不知道,这个看起来年少俊美的帝王,实际上是一个满脑子不正经废料的色胚?
晏瑾觉得无语,话音不由冷漠而疏远,“此事原本和容国无关,然而在我过来之前,道长他就已经待在陛下这里,想来我们并非白吃白住,而是道长与陛下有某些渊源吧?陛下欺我不知其中细节,用这一点来哄骗我,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独孤烨挑眉,被晏瑾这么夹枪带棒地说了一通,竟丝毫没有浮现怒色,反而勾唇定定看着他,在他说完后心情颇好地点评一句,“晏美人好聪明啊。”
“……”
或许对方没有嘲讽的意思,但这话怎么听怎么叫人觉得怪异,晏瑾不知道该怎么接,索性低头转了转茶杯,决定起身告辞。
他刚站起来,一名宫女从大殿门口迈入,附耳对独孤烨低语几句。后者眉宇间闲适的调笑意味一敛,指节散漫地扣了扣桌子,“既然他不走,那就让他接着等。”
晏瑾心里有所猜测,转出门一看,一名锦衣玉带的男人顶着大太阳站在台阶下,相貌与独孤烨有几分相似,只不过眉毛更细嘴唇略薄,看人时眼睛总是滴溜溜转着,无端给人一种贼眉鼠眼的印象。
对方瞧见晏瑾从里面出来,很是不屑地哼了声,待见了他身后出来报信的宫女,又立马换上一张讨好的笑脸,等来的却是独孤烨方才那句不留情面的话。
晏瑾并未在这人身上多做停留,只是回去时心里暗自琢磨,这段时间他过来见独孤烨,曾经碰见过此人几回,一番打探后得知对方叫做独孤桉,是独孤烨年纪最小的皇叔。
传闻独孤烨原本性情乖顺,对这位皇叔惟命是从,登上皇位后事事都要向对方过问,比当初伺候老皇帝还要恭敬,不少人曾暗地里戏称他才是真正的太上皇。
然而朝中众人谁也未曾料到,独孤烨从前的软弱与低伏做小,竟然都是为了韬光养晦的伪装。
几个月前他趁独孤桉不备,暗中架空对方布在朝堂中的势力,威逼独孤桉放开了手头攥着的实权,总揽大权干坤独断后,从此对这位皇叔爱搭不理。
对于独孤烨突然的性情大变,独孤桉大约仍然觉得难以置信又心有不甘,私底下总想找机会再试探试探,谁知独孤烨半点面子也不给,袖子一甩见都懒得见他。
这些都是晏瑾道听途说得来,起初还因此对这位一鸣惊人的少年帝王心有敬佩,然而随着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对独孤烨的印象是越来越差。特别是方才那番调戏的论调之后,心有机谋的高大形象抹去,剩下的就只有混账无赖懒散好色等等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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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渊和萧络各自受了重伤,被安置在独孤烨宫中,两人住处离得很近。晏瑾稍作犹豫,决定先去看看白渊。
白渊床榻前放置有一扇屏风,影影绰绰间一道绛紫色人影坐在床头,手上胸口似乎抱着五六本书,一边腾出手费力翻开其中一本,一边对白渊道,“师父留下来那套心法虽然厉害,但师兄你既然有道侣了,恐怕往后不能继续修炼。不如你就用我这套吧,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最重要的是不用遭那断情绝爱的罪。”
白渊一身修为被宁鹤吸收殆尽,残存的一星半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回想当日对方七窍出血的模样,晏瑾仍然觉得心中惴惴。
转过屏风后,他看见床上那个被绷带从头裹到脚的人,当时若不是独孤烨指着对方说这是“白渊”,晏瑾根本没办法相信,当初霁月清风衣袂飘飘的道长,有一天会落得这种境地。
说到底白渊是为了救他,才会被夏宵和宁鹤埋伏,晏瑾心里的愧疚难以言说,迎着白渊望过来的目光,坐在床边握住他搭在被子外的一只手,问宫盛道,“宁鹤跟我说他是你们的师叔,莫非是编出来骗我的么?”
宫盛与白渊对视一眼,后者有伤在身,说话颇为艰难,于是宫盛将怀里的书通通扔在床上,捻起耳鬓旁一缕长发顺了顺,笑吟吟替晏瑾解答,“这点他倒是没有骗你,他的确与我师父先后拜入师门,我记得他们两人的感情十分要好,师祖越过宁鹤将观主的位置传给师父,两人也没有因此心生嫌隙。”
他这么一说,晏瑾更好奇了,“宁鹤跟我说,他当初与你师父大吵一架,两人终至再不相见。若是观主的位置都不能动摇他们的感情,最后又为什么会闹得那么凶?”
宫盛挠了挠脑袋,叹道,“具体的细节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我和师兄也不甚清楚。只不过,分道扬镳前一段时间,我经常听到他们在观内发生口角。大概是师叔他想要追求灵肉合一不老不死的至高境界,但用的是一种非常邪门的法子,向师父索要一个东西,师父不愿看着他在歧路上越走越远,说什么也不肯给他。后来没过多久,两人就撕破脸再不相见了,我猜可能和这些事有关吧。”
晏瑾听完默然。当初宁鹤说自己是白渊的师叔,晏瑾于是先入为主觉得对方一定是好人,就连所谓的争执吵架,都以为只是对道心的见解不同。
想来还是他太过大意,若是早在白渊第一次来找他的时候就提醒对方,宁鹤正在琦国宫中,是不是可以避免后面发生的事?
晏瑾低头握紧了白渊右手,渐渐与他十指相扣,无数的话涌上唇齿间呼之欲出,真正说出口时却只剩下一句,“对不起。”
一片毫无生气的绷带之下,白渊眼睫颤了颤,若是他此时还能动,大约会抬袖替晏瑾抹去眼泪,再揽着他轻声哄他说不要哭了。
宫盛见他难过,自己也跟着着急,在旁边抓耳挠腮半天,摆摆手宽慰道,“晏公子你别自责啊,虽说师兄他此去是为了救你,但本来他身上修为也就没剩多少了,要我说,这回吃了个哑巴亏的该是我那师叔。再说,你们不是道侣吗,我师兄他为了你……”
对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晏瑾却迅速抓住其中关键,迟疑道,“本来修为就没剩多少了,是什么意思?”
说完,他忽然想起,在此之前白渊去佛堂没能带走他,似乎就是因为灵力不支。当时时间紧迫没能来得及问,现在想来,莫非那个时候,白渊的修为就已经非常微弱了?
晏瑾惊讶,宫盛看起来比他更惊讶,薅头发的手一顿,两眼睁大看着他,“你不知道?”
白渊什么都没有同他说过,他怎么会知道?晏瑾正要问清楚,床上躺着的人咳了一声,声音微哑,“不是。”
两人皆看向白渊,神色各有各的困惑,白渊在他们脸上掠了眼,把话说完,“不是道侣。”
“……”
白渊说的是事实,可晏瑾听来不知为何莫名有些心虚。
更何况对方话音刚落,宫盛猛地跳了起来,将床上二人看了又看,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指着晏瑾难以置信地叫道,“你们不是道侣?!师兄你为他做到这种地步,你们竟然不是道侣?!”
晏瑾和白渊对视一眼,皆有些不可名状的尴尬。白渊叫他先回去休息,大概是打算单独跟宫盛解释。
这种误会,还是由白渊亲自来说清楚比较好。晏瑾走到门口,没忍住又回头看去,屏风后依稀可见宫盛焦急地来回转圈,白渊此时说话又不能快,两人一个急一个慢,徒然叫旁边看着的人也跟着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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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95“你不打算亲自来?” 章节编号:729244y
萧络四肢俱废,好在夏宵还打算吊着他一条命用来威胁晏瑾,并没有像之前说的那样,将人丢在天牢里自生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