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深本想先送宜真回去,宜真说不着急:“他们不是还等你开会吗?没事,我在办公室坐着玩儿一会儿。”

大抵是最近都不得闲空,男人的办公室粗狂得潦草,宜真甜滋滋地提前进入家庭主妇的状态,拿着抹布扫帚就开始打扫。

陆深从会议室出来,警员王霞领着一个极为知性的女人从门洞那边进来,王霞隔空道:“陆队,这位任小姐找您。”

那位任小姐的视线于空中与他交接,陆深很冷淡地点点头,低声跟王霞交代两句,便往后院去了。

一直去到院外的杨树下,陆深面朝马路埋头点了根烟。

王霞嘴里的任小姐不是别人,正是1年前跟陆深订过婚的任穗,也是宜真的唯一的密友。

任穗默不作声地跟过来,高跟鞋踩得轻松写意,同他并肩而立,半晌后轻嘲道:“以前你还装装样子,现在连待客之道都省略了?”

陆深终于拧过脸来,成熟的眼角纹路中略过一缕狠意,却是轻笑着给她递过一支香烟:“你怎么回来了?”

任穗年轻时周正姣好的五官如今愈发精致得挑不出一丝错处,保养得非常好,从头到脚都透出金钱的味道。很优雅地吞云吐雾,大都市独立女性的气质:“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

“但是这么多年,我还是放不下。”

“难道你忘了,明天是宜真的忌日?”

宋宜真的忌日其实是一个笼统的时间。从泥坑里挖掘出她的断肢时,已经无法精准地判断其死亡时间到某一天。于是所有人默认成失去她的那一天。

次日任穗打来电话催促,陆深在洗手间里掐掉电话,发了短信过去,说一个小时后后到达墓园。

说实话陆深并不愿意去,他不愿意祭拜宜真的墓碑,正如面对李碧华那副成名作时不可遏止产生的剧痛。但他又必须去,宜真如今在他身边,无论是以什么玄学形式,只要她在,就可以。而他绝对不会再给任何人机会,去破坏如今的现世安稳。

热乎乎的肉丝芹菜米粉端上桌来,宜真兴奋地搓手举筷:“以后早餐深哥全包了吗?”

陆深凝视着她喜悦的亮晶晶的面孔,嗯了一声:“当然。”

没有胃口的他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只要有时间,不光早餐,中餐、晚餐和宵夜我都包了,只要你吃得下。”

宜真吸着米粉噘嘴,含混道:“那我不得长成猪?”

陆深伸手摸摸她温热光滑的脸蛋:“那也是一头好看可爱的母猪。”

“喂!”

口水直喷到陆深脸上,陆深混不在意地擦了擦,宜真倒是害臊地连忙把嘴里的吃食给吞进去,手忙脚乱地抽纸巾给他擦脸,陆深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人压在大腿上:“你吃好了?吃好了该轮着我了。”

陆深出门后不久,潮吹了两次显然该进入酣睡状态的宜真突兀地惊醒过来,她给陆深电话,那头久久没接。不知怎的,总也坐不住,房子空荡荡地没有人气,墙上的挂钟仿佛坏了,时间停留在夜半12点。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发短信告诉陆深自己出去逛街,实则开车往郊外的三清山墓园去了。

一身黑裙的任穗在墓园门口一直等待,好不容易等到人,陆深又是擦过她的肩膀直接往阶梯上去。两人来到墓碑前,任穗深吸一口气,将新鲜的小菊花奉上,用矿泉水代替酒水洒向地面,大理石的碑面上贴着少女的青涩又青春的照片。

任穗眼睛红了红,跪坐着抚上相片:“对不起,这么多年都没来看你。”

这一幕在陆深眼里看来极其刺眼,可以说,墓园里的一切都被覆盖上一层厚重的看不见的乌云。

“你何必做出这个样子。”

陆深将尼古丁深深地吸进肺腑汇总,言语中的嘲讽和眼角的轻蔑让他看起来极其刻薄自负。

任穗把头低下去,顷刻后擦擦眼角站起身来,沉重的哀思拉成一条肉眼看不见的丝线,她以同样的口吻回击过去:“是,当年我是拿你当跳板,但你又何尝不是拿我当挡箭牌。陆深,我问你,当初你对我哪怕有一分的真感情?”

贴贴来了

第011章 11.抱

陆深漠然地盯着墓园上方的天空,青松遍地的拾阶而上的山坡不乏为亡灵良好的栖身之所,今年的秋来得格外快,大雨过后便入凉,不知道宜真有没有踢翻被子。

他刻意地不去看墓碑上的照片,看一眼,哪怕是余光中沾染一眼,心脏闷闷地发痛。

他的伪装被任穗轻易看穿,任穗抬手指向墓碑:“你敢看她吗?”

陆深拿鞋底用力碾灭烟头:“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任穗却是在墓碑前歪着身子坐下来,后背倚靠在冰冷的石碑上,仿佛在感受宜真的体温,她把头靠过去:“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就是想找人说说话,说说从前。从前在我的字典里从来不存在。但此刻仍旧存在。在你面前,也存在。”

“我知道,你当年不算亏待我。”

当年两人预备订婚事宜,方方面面都准备好了,可应该是喜气洋洋的婚事却没得到多少祝福。像是操办流程一样操办原本是属于幸福的事。任穗低调隐忍的行事风格勉强让陆家父母接受,谁能想到一向稳重听话的儿子,突然就在找女朋友的问题上办得荒唐而出格。任穗还算好的,很识时务,背景还算干净,为人也清白。如果甘愿婚后做贤妻良母,也失为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他们怎么想,任穗很清楚。陆深怎么想,她也知道得八九不离十。他们的共同的目光都投放在同一个人的身上,那就是宜真。

任穗坐在冰冷的大理石上,问陆深要了根香烟:“哪怕当年你对我有一分真心,我也会真正爱上你。爱上一个优雅、英俊、有修养,家资丰厚的男人很难吗?”

她问陆深,也问自己,其实如果没有爱情也没关系,她可以从他身上得到缺失的一切,社会地位、圈层资源,从原本狭隘的道路即刻冲出去,不再受所谓的原生家庭所影响。父母知道她跟陆深交往,立刻变得奴颜婢膝起来,很可笑,但这就是现实。

陆深遥望山景,弹弹手中的烟灰:“任穗,我知道你并不需要我的感情。”

任穗深以为然:“那时我看你,真觉得你很可怜。”

陆深敛眉垂首,终于看向墓碑上的照片,相片上的宜真如幻影一般,眩晕地将他往旧日里拉。然而早上宜真耍赖着趴在他身上咬他,又将他卑劣阴暗的心拽回光明之地。

“也许吧,”他说:“话说回来,既然一切在你眼里都很清晰,那你为什么不选择推宜真一把,她是你最好的朋友,她为你争取了很多很多。难道你从来不感激她,不为她着想?”

“或者,”陆深嘲讽又鄙夷自己那时的稚嫩和懦弱:“你也可以推我一把,我想我会感激你,非常感激,我会把你想要的一切都送给你。”

两个自私的同谋者目光对上,任穗眼里出现狡黠的光,陆深眼里出现阴狠的仇恨。任穗起身,放下了哀思:“我不信任你,我不相信你,我也为自己,同时我以为我可以照顾好她。”

陆深简直要失笑出声:“谢谢你的坦诚。”

任穗还要刺激他:“我简直无法理解,你对宜真的占有欲已经显而易见,但凡有谁打她的主意,你的脸色都看起来吓人至极,我们有个同学,温伦,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他是个罕见的温柔男孩。宜真正适合这样的男生,但是你故意把他吓跑了,你做得很过分,还记得吗?”

陆深在脑海中挖掘了很久,才想起有姓温的这号人:“他配不上宜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