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杏忙走近回话,见陆希娘面容憔悴,倒像是染上病色,一时自己也做不了主。从屋里出来后告诉厨下,又跟石嬷嬷那儿说了声。
石嬷嬷知道这丫鬟素来有分寸,不会胡乱开口,便教人把韩大夫请到临晖院,在前头寻了间屋子让他先待着,只等主子传话。
中午陆希娘用得少,吃了小半碗粥便搁下箸,也不让丫鬟们送茶,漱过口就道自己要去床上歇息。春杏、春兰两丫头守在门外寸步不敢离开,只里头主子不发话,两人也没有办法。
好容易等到王崇回院中,石嬷嬷忙将陆希娘的事说了,王崇连话都等不及听完,匆匆往后院走:“去将韩大夫请来。”
他走得急,倒让石嬷嬷好生感慨,幸而她为人谨慎不敢托大。单看国公爷这心焦的模样,只怕要不了几天私库钥匙便要交给夫人。且看先前国公爷下值,何时这样,跟点卯似的不在前院呆着。
那边王崇进了屋绕至屏风后,看陆希娘人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锦被,双颊泛着不正常的红。王崇伸手去摸,才发现她额头滚烫,人已然烧糊涂了。
王崇脸色骤变,顾不得旁的忙跑出去问:“韩大夫人呢,怎的还没过来?”
其实这身子并不算孱弱,近来却连病了两次,这回是陆希娘忧思过重,白日里故意吹了冷风才至风寒。
韩大夫循例开药,嘱咐王崇几句,又道:“国公爷,我本不该多嘴,只我瞧着夫人却像郁结于心,久而伤肝,不利精气……”
他这话还算委婉,然而王崇再想到丫鬟说的话,只觉瞬间出了身冷汗。她不肯烧炭,又开着窗吹风,难道竟起了轻生之意。
王崇原先想着等她怀上子嗣再说不迟,到时她就是再想走也没法真正狠心抛下他们两个。他这算盘打得好,一个她生的,一个她养大的,无论是谁都走不开,何况她本就心软。
他不让丫鬟伺候,亲自喂她吃药,给她擦洗身子。陆希娘烧得糊涂,药又苦又涩根本咽不下去,还是王崇含了药在嘴里渡给她,又哄她喝完药吃饴糖。
夜里王崇丝毫不敢睡下,依着大夫的话衣服帮她换了两回,锦被也不敢盖太多。陆希娘到了后半夜烧总算退下去,王崇松了口气,见她乌发散在枕上睡得正熟,攥着她的手叹息道:“你莫要再抛下我了。”
他左右为难,不晓得如何是好,往日在她身边总觉得心安,今日却悬着颗心,生怕她当真狠心舍了自己。
王崇低头贴在手背,压根没注意到床上妇人睫毛轻颤了颤。
0063 起疑
陆希娘以为自己烧糊涂了,崇哥儿这话怎听得好生奇怪,什么叫不要再抛下他,他跟陆月香这才大婚多久。
她昏沉得厉害,要再想别的心思也没法。耳畔不停响起哥儿的低喃,不久又有人帮她擦了汗,只觉浑身爽利,彻底睡去。
她这身子不是一两日能好,次日她尚未起身,就听到春兰、春杏两个丫头在外头唤她。陆希娘令两人进屋,坐起身按了按眉角,头仍有些难受。
“夫人,国公爷走前嘱咐过奴婢,若辰时您还未起身便让奴婢唤您用膳,吃了药再歇息。”春兰、春杏端着洗面汤和牙刷子,后面小丫鬟手里捧着绿豆粥。
“摆到外头榻上去罢,却没这么娇贵。”陆希娘道。
到底还是不舒服,她吃了药又回床上躺着,秦氏那儿还让宋嬷嬷来看了看。
秦氏听她形容国公夫人面色憔悴,不像是装病,私下笑道:“这样才好,我瞧着她这年纪尚轻就频频犯病,不是什么长寿之相,这快要到岁末,年后喊妗娘来府中陪我些时日。”
宋嬷嬷站在她身边思忖片刻回道:“奴婢正有一事要与您说,也不知怎的,奴婢今日去国公爷的临晖院,只觉时时让人盯着。那院里小丫头给奴婢送了盏茶,回头奴婢尚未出院子,看到丫鬟不小心茶盏摔了,照理也不该啊。奴婢这一路心里都在犯嘀咕,您说会不会?”
秦氏手微顿,转而笑了笑道:“应当不会,这死无对证,且她小陆氏不是活得好好的,便是那喜娘未动手,哪里又能赖到我身上。”
“您说得对,许是奴婢多心了。”宋嬷嬷道。
这边陆希娘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哥儿这态度细究起来其实怪异得很。昨天夜里崇哥儿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怎如今琢磨起来,竟像哥儿一早晓得她是谁似的。
可不就是这样。
思及此,她哪里还躺得住,连忙穿衣起身。守在外间的春兰见她下床要出去,匆匆取了件披风追上前来:“夫人,您尚病着,外面积雪还没化呢,这是要去哪儿?”
陆希娘站在雪地中,教她去拿铲子来。春兰没法只得依着她的话做了,又跟着她出去临晖院。
守在院前的婆子自然不肯放她进去,府里谁人不知这是国公爷幼时呆过的地方,如今这处都成了禁地,除非国公爷允许哪个都不能进来。
上次陆希娘使人来摘桂花,还是王崇一早吩咐过。
她从春兰手里接过铲子,全然不理会婆子的话,面无表情说道:“春兰,你们都出去。”
春兰看了她一眼便很快反应过来,她是夫人的丫鬟自然依着夫人的想法做事。再看国公爷对夫人事无巨细的模样,侍母不过如此,到最后指不定哪个吃亏。
她身上有功夫,这院里洒扫守门的婆子哪里是她的对手,她没费几分力就将人都拽了走。
几人离院子远远的,这婆子跺脚道:“你个小丫头后来的不懂事,糊涂透顶,你可知道这里谁住过,要是国公爷住过倒也罢了。”
又压低了声音说:“这里头以前可是住着他养母,国公爷至孝每两日都要来这里磕头奉香,老夫人那儿都不见他这样殷勤。”
0064 我不觉得有错,也不曾后悔
不过自从上次国公爷将她们撵出去,独自在里头呆了好会儿,倒是一次都没来过。
春兰笑道:“嬷嬷可不能随意在后头编排主子,这话我听听便罢了,回头要传到别人耳中仔细主子动怒。”
婆子觉得自己好心当作驴肝肺,还无端让个丫头捏着把柄,便道:“我好话已说尽,回头这事自然要禀了国公爷。”
“您老便安心,要说自去说,我也没想着撇清,再怎么还有主子护着。”春兰道,“亏得我主子心善,方才你那样拦她,我早该一巴掌打过去。”
婆子看她牙尖嘴利正要再开口,让身旁人扯了下:“你就少说两句,这都是什么话。”
这才安静了。
陆希娘在院里不出来也不吃饭,春兰指使个婆子回临晖院让人送吃食来。她提着食盒站在院外,见陆希娘独自坐在石桌前,不远处地上被挖得坑坑洼洼,铲子随意丢在一旁。
“夫人?”春兰唤了声,“奴婢给您送了吃食来。”
隔了会儿陆希娘才应她:“进来搁在这儿罢。”
又勉强笑笑:“你自回院里歇着罢,我这儿不用人照应,还有这儿的两个婆子,你也领回临晖院。”
“夫人,旁的事奴婢定然照办。只是不瞒您说,国公爷特意告诫奴婢要护着您,您一人在这儿奴婢委实放心不下。”春兰躬身说道,“您要不要进屋坐会儿,这会儿太阳没了,瞧着这天许又要下雪。”
陆希娘挖了半天都没找到之前装玉势的匣子,心累得很,也不想为难身边人:“知道了,你将食盒拎过去,让她们也进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