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来我们前台缴费吧。”
陆典对着缴费单陷入深思,第一次感受到战争对社会保障体系的严重打击。
作为中华战区在编的核心研究员,灯罩计划的主导者,陆典觉得自己已经赚够了下半辈子花的钱了。
然而面对岑郁的医疗费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太渺小了,从黑山监狱里抢人时鼓起的胆量一瞬间化为乌有。
这还只是未来几天的基础医疗费……陆典心如刀割。
“就是你给我打的电话?”身后突然传来浑厚的声音。
这个声音,陆典在新闻里听的很熟了,属于中华战区军事总督,岑郁的父亲岑少健。
“总督好……总督要不给你儿子结个医药费?”陆典转过身,敬了个军礼以后递出缴费单。
岑少健接过缴费单,皱着眉头一项项看过去,陆典期期艾艾的看着他。
“在监狱里怎么会伤成这样?”
“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总督就只能替岑前辈收尸了。”陆典淡淡地说。
和岑总督以及他身后的保卫官、助理一起坐电梯的感觉非常压迫,陆典站在最角落里一言不发,然而ICU好死不死在十五层。
出电梯的瞬间陆典才松了一口气,跟着主治医生往岑郁的病房走。
闲杂人等不允许进入,陆典和岑总督只能隔着玻璃墙探视。
岑郁一动不动的仰躺在病床上,条纹病服下的身体骨节分明,从头到脚插了一大把管子,连细弱的脖颈都被隔开一个口子,插入氧气管,手臂、胸口也满是各种药管。
心电图仪上的谱线杂乱无章,一台硕大的机器正低声运转着,抽出岑郁的血液,透析以后又输送回他破损不堪的身体。他身体的循环系统也已经崩溃,只能依赖机器保住一条性命。
他的身上还带着铀矿的放射性,细胞新生的速度远远追不上死亡的速度,被单独隔离起来,与他有直接接触的人,包括陆典都被集中起来,清洗掉放射性,通过机器测验以后才允许自由活动。
连岑少健都觉得,岑郁这个样子,还是死了最干净。他还不清楚监狱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许可以猜到,但他并不关心。
“他这样子也很痛苦,我把医疗费结清一下,这边要不就拔管吧。“岑少健冷静地说。
他没想到面前这个看起来斯文的年轻人听到他的话以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了他一拳,然后迅速被他的保卫官钳制住。
离开前线后,岑少健很久没有被人打过了,脸颊的痛感有些陌生。
“你他妈不想付钱就滚,人是我救出来的,治不治我说了算!”
陆典的手臂被反折在背后,他一边挣扎一边怒骂,白净脸上的青筋爆了出来。
“我去过监狱了,你知不知道自己惹了大祸?如果我没有帮你压下去,你觉得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和我说话吗?”岑少健慢条斯理道。
“我自己做的事,用不着总督帮我压,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送进黑山监狱,总督这份好意我不敢领。”
岑少健听了这话,有些心虚,正想施压时,病房里却传来尖锐的报警声,岑郁的四肢无意识的抽搐起来。
除颤仪在他的胸膛上起起落落,他的口中也咳出一口口鲜血,所有的一切都证明他生命垂危。
而他的父亲却还在与人争论该不该救他,用利益最大化的方式去处理他的生死。
自己是不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想让他活着的人?陆典倚靠在抢救室外的墙上,抱着手,问着自己。
诀别(抢救、轮奸、电钻钻手指、残疾、自杀)
“爸,我走了。”
那年岑郁十三岁,虽然瘦削,个子却很显高,脸上总是没什么笑意,到哪里都不太讨喜。
小学毕业以后他没有和其他军队子弟一样进入直属的中学,被岑少健送入一所市郊的私立学校。
岑郁为此和父亲抗争了很久。小学时他一直很沉闷,性格又倔强,如果不是和人高马大的表哥同班,早就成了校园霸凌的对象。
那所私立学校打架斗殴情况非常严重,岑郁知道自己进去绝对讨不了好,才求父亲让他和表哥接着一起上直属中学。
“你这个样子,进直属只会丢我的脸。”岑少健只和他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赶他出去。
岑郁在少年时还没有显露出自己的天才,成绩平平,放学回来也只是在房间里打游戏听音乐,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爱好。
岑郁虽然失望,却不意外有这样的回答,六年前那件事发生时,他就已经成了这个家的仇敌。
开学那天,岑郁自己收了个书包,装了几件换洗衣服,独自去了新学校。
之后他的人生好像一直就这样,背着包自己走南闯北,没什么朋友,也没亲人在意。
在黑山监狱饱受欺凌的感觉,岑郁其实并不陌生。在私立中学,他也三天两头就要挨顿打,如果他愿意乖乖挨打,倒也不至于如此,但他不知道哪来的脾气,每次挨打都拼死反抗,哪怕与对方人数与战斗力悬殊时,也绝不服软。
直到岑郁在一次竞赛中展露头角,被研究所所长注意到,到最后成了所长的学生,才算离开那个炼狱。
没有人知道采访镜头前自信大度、侃侃而谈的岑郁,有着这样的过去,更没有知道,他几乎是自己家中的弃子。
岑郁经常觉得自己是个骗子,向世界伪装出一副衣冠楚楚的青年才俊的模样。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内心早已被阴影占据,父亲的打压,和那些被霸凌的岁月,时不时就在脑海里浮现。
而他现在的工作,是为所有人设计能够保护他们的屏障,包括那些把他的头按进厕所水坑的混混,包括永远恨着自己的父亲。
在被阴影彻底吞噬前,他被宣判有罪,以囚犯的身份进入黑山监狱。
半个月后。
无数粗大狰狞的阳具在面前晃动,伴随着嗤笑声与看不清面目的脸。
岑郁无力的瘫软在地上,努力用被反铐在身后双手把被过度使用、脱垂出的肠肉塞回身体,手上沾满了浑浊的黏液。
他的手并不灵活,指甲的缝隙里插着粗钢针,深深没入手指,指腹的圆形伤口,是被电钻钻入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