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幕于夜色弥漫中,在凉水岸边终于与钟离朔会面。见到她这一身装扮,钟离幕愣在了原地。他望着朝他一步步走来的白衣少年,脑海中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云中王府身穿白衣面戴白狐的少年。
少年伸手,说道,“随我来。”
钟离幕下意识地就想将手放到少年掌中,可是有一个人却比他更快。那是一只属于孩子的手,白皙柔软还带着胖乎乎的肉感。钟离朔看着被她牵着一脸乖巧的苏合洒脱一笑,“到河边放灯去。”
她说着,牵着苏合前往了流淌着无数河灯的凉水河畔。
钟离幕跟在他们身后,有些失神地跟了上去。
河灯如同繁星,在夜幕下缀满了黑暗的长河。钟离朔蹲在河岸,为苏合的河灯提上他父母的名字,帮着他一起放到了河里。
今日的河水,能将河灯承载的思念带到归墟,也能流往神国。苏合仰头,亮晶晶地望着钟离朔,问道:“阿爸阿妈真能收到吗?”
“当然。”钟离朔点点头,看着同样覆着面具的钟离幕,笑问:“云中王不准备放河灯吗?”
云中王呆呆望着她,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慌张地落下了两个字昭明。
钟离朔见着这连个字,心情十分复杂。她看着钟离幕提醒道,“你不写你父母的名字吗?”
“写的。”钟离幕垂首,将自己父母亲的名字端正地落在了河灯上。一边写一边说道:“溯公子今日这装扮,令我想到了我皇姐。她少年时,也与溯公子这般喜欢穿着白衣,腰挂尺八,面覆白狐。”
钟离幕想着那道萦绕在儿时记忆力最美的一道风景,不由得笑了一声,说道:“她只要出门,云州街头楼上所有的男男女女都会给她摔玉扔帕子。在我们云州,这是春风一度之意。许多人都很喜欢我皇姐,她是我们云州最出彩的一个人。”
是的,在钟离幕的心中,钟离朔是从他们云州出来的人。
钟离朔想着那几年难得快活却又麻烦的日子,也跟着轻笑了一声,“只是像而已吗?”
她说着,提笔,在自己的河灯上落下了两字。
钟离幕抬眸,接着昏暗的灯火,见着眼前的白狐公子稳稳当当地落下了两字,“阿烟。”
这是幼年时,他每一次与钟离朔来放河灯,钟离朔都会落下的名字。钟离朔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这个人是谁,可是钟离幕却知道,这是少年时的钟离朔一直都在思念的人。
钟离幕一怔,却见落下最后一笔的公子抬眸,轻唤了一声,“三木,该放灯了。”
灯影绰绰,晦暗不明。钟离幕隔着一张面具,看不清少年的表情,他盯着从面具中露出来的漆黑双眼,呆在了原地。
钟离幕手中的墨笔落下,染黑了他新穿的锦袍。
作者有话要说: 三阳是表字,对外的。
三木是小名,自己人才会喊。
重申一下背景:
楚巫,信东皇,男女皆可婚
固定思维觉得女子穿男装的古文就是女扮男装在这里不适用。女子能当官,一个很梦幻设定的世界。
撑过了前面二十章就应该明白这是什么类型了。
线索全部都在楔子和第一章里,不信你回头看看,现在写的事情哪一个是里面没有暗示的。(昭帝死因,刺帝之死,宛州之援,女皇的天命等等。)
我还要说啥来着……你们最近对人家好冷漠嘤嘤嘤……
先对云中王掉个马,然后姐弟一起搞事情,因为忽悠云中王是钟离朔的长项啊,毕竟一起长大的。
第58章
此处幽静,只余河岸畔的灯火映在钟离朔的面具上。钟离幕失神一般盯着身前的少年,就连手中坠落的墨笔都顾不上了。钟离朔见到他这个神情,叹了一口气,取过钟离幕身前的河灯,与自己手上的河灯一起推到了河中。
明晃晃的灯火在河水中飘摇,顺着流水向东飘到了远方。灯火汇集成了一条壮阔的灯带,缀满了凉水。
钟离朔做完了这一切,手自水中抽回,却被青年那只修长有力的手扣住了手腕。钟离朔扭头,看向了对面的钟离幕,迎上了青年难以置信的眼眸。
“朔?”
钟离朔看着蹲在他们身边面带疑惑的苏合,心下叹了一口气,没有回应钟离幕的呼唤。可是青年却扣住了她的手,又问了一遍,“朔?是朔吗?”
钟离朔看了一眼对面的少年,又看了看旁边的苏合,与苏合言道:“世子可否往前走十几步,我有些话要与云中王说。”
苏合乖巧地点了点头,与周围的侍卫退后十几步,直到再也听不见他们二人的声音为止。河岸边静悄悄,只余钟离朔姐弟二人。
钟离朔推开了钟离幕抓紧的手,望着他说道:“三木,是我。”
钟离幕心中大震,他急忙伸手,重新抓住了钟离朔的手,语无伦次地说道:“真的是你吗?我……朔……你从哪里来的,是回来看我的对吗?”
“是了,溯公子与你很像,她又体弱多病,今日还是中元,你的神灵可以降在她身上,这样一来我就能见到你了。”钟离幕脑子里塞满了楚国的神话传记,望着钟离朔脸上的面具激动地说道:“朔,你能摘下面具让我看看你吗?你今日乘风来,是想告诉我什么。我与你说,我近日找到了你留下来的东西,今夜你就能受香了。”
“你能待多久,有看到父亲母亲了吗?他们过得怎么样,过得好不好?”
钟离朔一听,便知道钟离幕是以为自己乃是乘着中元节之际,回来附在乐正溯身上与他相见的了。
钟离朔伸手又推了推钟离幕,试图令他松手,可实在是推不动了,她才无奈地说道:“三木,你先松开我。”
“哦哦哦哦……”钟离幕一叠声应了,可是手仍旧不见松开。钟离朔没了法,只好与他说道:“我不是今日才回来的,三木,你记得《太一本纪》里的还魂故事吗?”
钟离幕愣神,看着钟离朔,听她说道:“ 《太一本纪》里有一小故事,说的是宛州一厚德之家的闻人姓主人之子,因家中行善过多,在枉死之后收到东皇恩泽,不入归墟,直接还魂到另一同龄病弱女子身上。”
“而今的我,就是这样的情况。”
“我不是附在乐正溯身上,是如今我就是乐正溯。”
钟离幕又楞了,看着眼前活生生的皇姐,张着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别怕,我不是鬼魂,三木,我还活着。”钟离朔看着眼前的钟离幕一句一句说道:“我活过来了三木,虽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我现在活在了乐正溯的身上。”
钟离幕被她话中的意思惊到了,又听得她继续说道:“我与你第一次见面,是在你四岁那一年,于云中王府的后院。你可还记得,你八岁那年我们与你父亲到南疆狩猎,结果你贪玩,驾马冲进了南疆密林中,我追上了你。结果马儿受惊跑丢了,你又走不动了,是我将你从林中背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