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向珩点了点头,放下手里用于擦干头发的浴巾搭在沙发边缘,伸手推开阳台的落地门,外面天很黑,没有开灯她本来是要提醒他灯需要在客厅开的,但话却含在嘴里,只能看着他就着窗外灰白的光和洗衣机显示屏上微弱的光成功在晾衣架上找到了衣架。

周弥音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只能重新把目光汇聚到眼前的电视屏幕上,她侧坐在沙发上,不远处就是陆向珩刚擦过头发的白色浴巾,上面沾湿不均,灰白斑驳,她离得很近,只要一抬手就可以碰触到的距离。但她抑制住了这种听上去略显变态的行为,重新聚焦眼神,回归到电视剧里女主角的一颦一蹙,在她看来实在不符合中国人含蓄审美的浮夸演技。

“周弥音。”陆向珩手拿着衣架站在落地门框旁叫她。

她脊背不受控制地一抖,脚背一缩,转过头来略显惊吓地问:“怎么了。”

尴尬的神情像是在掩饰着什么,但陆向珩并不知道缘由是什么,他也无心追问,只是直截了当地问她:“你是不是忘了放洗衣液?”透过洗衣机透明筒身看到没有泡沫而距离洗衣结束还有半小时的时候他就有些感到奇怪了。

“啊……”周弥音突然泄了力,倒在一旁的沙发上,闷闷地说出了声“对不起”。

她实在太紧张,记得洗衣服已经很不容易了,此时此刻埋在沙发抱枕里,颇有怨怼地小声说:“别揭穿我啊。”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没没没什么,要不待会再洗一遍,晚上烘干也很快的。”周弥音撤开抱枕,发现陆向珩已经没有站在阳台旁,此时此刻站在沙发后正对着她的脸俯首向下看,他的身影挡住了她半脸的灯光。逆光时候的眼神更加深邃难懂,而他的长发因垂首悬空,感觉随时可以搔弄到她的脸颊。

她感觉自己的脸有些烫,就这么睁眼看他缓缓更俯低下身子,直到近到她已经感受到一种近似羽毛的触感拂在脸上时,她再也忍不住地闭上眼。

“浴巾。”陆向珩的声音很近,可能是因为着凉的缘故有种沙哑的粗粝感。

周弥音睁眼,阴影撤销,目之所及是有些炫目刺眼的客厅顶灯,她撑起身看,发现陆向珩拿着那块原本搭在沙发上的浴巾和衣架往浴室里走。

她猛地用双手捂住了脸,愣在沙发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一直到陆向珩洗好贴身衣物晾好,看到拖得半干不净的地又打扫了一会后实在没什么事做坐到她身边的时候,周弥音感觉自己才慢慢找回呼吸的节奏。

“这个这么好看吗?”陆向珩问。

“啊……还好,可以学一些日常用语,有些之前没听过。”周弥音为自己编了一个看起来很好学的借口,但却让陆向珩想起了另一件事。

“哦对,这次月考成绩是不是已经下来了。”陆向珩目光从电视屏幕上移开,侧着脸看坐在沙发上看起来看电视看得真的很认真的周弥音,好似满不经意地问。

这就是周弥音不想提起的话题了,月考成绩确实已经出了,老师这次没有发纸质的成绩单,而是把年级排名大表直接甩在班群里,比今天雷电还要喧嚣地,直击全班的心灵。

“没考好?”陆向珩看到她欲言又止的表情,猜测着问。

确实如此,打开表看,她这次竟连前十也没挤进语文分数提高了一些,至少过了及格线,但理综因为没看懂题丢了很多分,这次题普遍简单,所以她的排名往后排确实也合乎情理。同时这也是她这几天没主动去找他的主要原因,但……

“你这次没参加考试。”周弥音不答反却陈述了一件事实。

“我参加市赛去了。”竞赛和月考时间重合,这次他也没办法跟着一起考月考。

“所以你成绩都是零分,我比你高,是我赢了。”

周弥音看着陆向珩有些怔楞,自己也有些被自己的厚脸皮给弄不自在了,只是低头重复说:“不管怎么说我分比你高,是我赢了。”这天杀的语文真的太难学了,她不得不承认,可能一年半载她才能适应这种考核方式。

“行你赢了,所以?”陆向珩却意料之外地松动了,很快就认可了她的说法。

“我……你得履行你的约定。”周弥音嗫嚅着嘴唇说,说到后面越没底气,甚至都不敢直视陆向珩的目光,毕竟她也知道自己在强词夺理。

因为一直没听到陆向珩回答再一抬头时,周弥音被他眼里燃烧的东西吓了一跳,说不清是什么,但一定是缺少理智与深思的产物,浓重地郁结在眼底,他不言语,是一种让她感受到危险的沉默。

“你想好。”她最终听见他说。

周弥音身体先行,抓着抱枕艰难地滚下沙发,拖鞋也不要地跑进卧室里把房门反锁上。

一种小动物的求生本能让她逃避。

她后知后觉发现他从来都不是她可以怜悯收容的客体。

第33章 | 0033 疼痛(陆周)(慎入)

回到房间后的周弥音一直缩在被子里睡觉,她最喜欢这床被子,是打扫卫生的阿姨给她从桐乡运来的天蚕丝被,说是亲手弾的,手感软得难以置信,好到她还想多买几床运回伦敦家里。

阿姨的微信朋友圈里会发很多商品广告,微信通讯录只有寥寥几人的周弥音完全是为了和陆向珩联系才用微信,此外无事的时间偶尔会看阿姨发的小广告,她会逐字逐句地读那些很长的介绍词,觉得写得很有意思。

其实并非不可以在Whatsapp上联系,但在离开伦敦前一晚她借住在有中国男友的奎茵家里,她在周弥音的手机里下载了微信,说这才是中国最流行的社交软件。周弥音说看起来和Whatsapp好像,只不过换成了两个有小眼睛的白色团子。

那天晚上她问了奎茵很多事,关于中国,关于即将去的城市,关于恋爱,关于她和她中国男友相处中感受到的差异。她有好多好多想问的,却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

“这些事你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很自然的,不需要很多精力。”奎茵躺在俯瞰街道的窗边贵妃椅上,手里旋着啤酒,并不在意坐姿坦露,伸展着四肢运动时也不怕酒水洒出,自由得坦荡。

“非得要说的话,中国男生确实很可爱,如果他不是真的喜欢你,是不会和你上床的。”她灌进嘴里一口快意的樱桃黑啤酒,伸出另一只手将矮桌上的香薰点燃了。

“所以如果他和我上床的话,就证明他喜欢我?”周弥音坐在餐桌椅上,面前是没有度数的轻饮,她皱着眉,有些不解。

“对,你之前不是见过李么,他很害羞,好像中国人都有些含蓄,说是要结婚了才能同居。每天乘地铁来这里见我,路程这么远。”她起身从冰箱里轻巧地提出一块蛋糕,搁置在餐桌上打开,一块蔓越莓芝士,可能来时路途颠簸形有些散碎。“嗯?蛋糕送完我就让他回去了,我说今晚要见你,姐妹畅所欲言夜,他连门都没进就回去了。”

周弥音心下不免有些震撼,她有远东的血脉,但从小生活在欧洲,幼时还在法国定居过一段时间,家里除了父亲还会喜欢一些东方器具外,几乎没受任何东方文化的陶染。她也不常和华人圈子里的人有很深的交集,平时参加聚会出游也只是浅尝辄止的表面社交。

周弥音听完之后越觉得来找奎茵是正确的选择,本来今晚也会紧张得睡不着,不如听些之前没听过的内容,振奋一下自己。

“还有呢?如果我想和他在一起的话,有什么好办法吗?”周弥音看着她用勺挖了一口蛋糕递到自己嘴边,脑海里却不知为何浮现出陆向珩的面容,问道。

“你这配置需要追么,你直接把他睡了不就行了?”奎茵吃完蛋糕后哈哈大笑起来,随即又说道:“忘了你是个处了,嗯……确实有点难度。”

周弥音用手遮住她想继续舀蛋糕的动作,脸上露出威胁的神色:“快说点实用的,不然今晚不让你睡觉。”

“本来也没想去睡觉。”奎茵神色故意古怪起来,但又转瞬即逝恢复正常:“这样吧,没想到这位处女小姐这么上心。那我们来用反思路来获取成功,李最讨厌我不回消息这一点,你要不多发点消息给他?每天一条?但我说真的,李整天和我谈结婚什么的,我真的会烦。作为好友,我的建议是中国男人玩玩就行,他们观念有些固执,我不喜欢,我说真的。”

奎茵的劝告犹在耳边,周弥音看着手里的消息框,时间23:59,输入的内容停留在未发送的框内。深呼一口气,她把所有预发的内容全部删除,把手机反扣在床头柜上,仰躺在床上,只盯着天花板发呆。

门外很安静,陆向珩在问她能不能用客厅电脑查资料的时候来过一次,晚上餐点的时候又来了一次,她闷在被子里说“可以”“不吃”。对方更简洁,其他多余的话都不多说,每次就回一个好。

就像是贴心得为了不打扰她休息一样。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纠结别扭些什么。

就这么一发呆,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她翻开手机一看0:01,心下一种滞后肿胀浮现,这是她连续不更断的消息发送的首次中止点,想着想着她竟然不敢用终止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