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桃顿时大喜，脑袋忽地抬起，“真的么？那就是说这段日子我可以敞开了吃？”

摇光好笑，原想打趣她两句，却又改变了主意，只轻轻“嗯”了一声。

陶桃把手臂从狐裘里伸出来，观察自己的小臂和手腕，“啊呀，真是呢，瘦了这么多，不行不行，我得赶快补补。”

摇光瞧着她那截小臂，不着痕迹地咽了咽喉咙，“……这段日子，你受苦了。”

“不苦，”陶桃笑眯眯的，把另一条手臂也伸了出来，两手交叠枕在脑袋下，双目亮晶晶地看着他，又开始甜言蜜语，“没想到我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居然遇到了你，而且还能再和你在一块儿，我很欢喜，就算吃再多苦也值得……”

银狐垂眸微微笑着，一颗狐心像是浸在了蜜里，就算她说的有点夸大其词，他也爱听。

“原本我想着化相之术无解，还以为我们两个就此陌路，我也不会回到这儿，”陶桃叹道，“没想到峰回路转，我竟然又来了，这不就是我们俩的缘分吗？无论如何都不会散开。”

摇光眸心微湿，沙哑道：“是……无论如何都散不了。”

“你做了好几天的梦，都梦到了些什么？”她转开话题。

略微思忖一会儿，他笑道，“不告诉你。”

“不说算了，”陶桃注视着他的眼睛，忽道：“你现在这么瞧着我，是不是很想摸摸我的脸颊，亲亲我的嘴唇？”

他不答，一掬莫测的笑意搅得她心下微怏，不由瞪他一眼，晕红了脸扬眉嗔道：“你还等什么呢？”

狐心噗通噗通，跳得银狐筋软骨散，这简直就是世间最厉害的摄魂术，摇光全然无法抵抗，伸手捧起她桃花一样的脸颊。

而新生的狐心复苏的经脉，带动身体中充盈的狐血汩汩流动，他在吻上去的同时，一只手抚过她的颈窝，撩开狐裘，搂住温热的腰身，微一用力，“哗啦”一下，水花四溅，惊得花树上憩息的萤妖纷纷飞开，流光乱舞，落英纷纷，夕阳收了最后一丝光芒。

夜色温柔地沉了下来。

晨光熹微时，陶桃醒过来，她觉得有点冷，把狐裘一裹，出了凝月洞。

洞前果然有一挑银白背影，陶桃慢慢走过去，看见摇光倚在花树下，俯瞰着姑九峰下的整个河谷。

清晨的孔针谷还是一片寂静，偶有几只早起的禽鸟掠过河水水面，点开浅浅波纹。

摇光长发曳地，狐眸半垂，晨风吹起衣袂，他纹丝不动，只若有所思地瞧着下头。

“你在想什么？”陶桃问。

摇光原本带着些许冷意的眼睛在看到她后，迅速漾起温意，伸出手臂将她揽在怀里。

“我在想，”他觉得没有什么不能和她说的，“我是要和你一起回去的，就是不知道寒胤的态度。”

“难道她会阻扰么？”陶桃奇怪道，“我觉得她人很好啊。”

摇光拉着她的手走到池边坐下，替她拉紧领口，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徐徐说道：“我化银之时，寒胤虽救了我的命，但她知道催生我心魔的人不是你，虽然那时她不知道是谁。她没把这事告诉我，就是想要我抛下一切，跟她来妖域……”

陶桃想了一想，明白过来，“她是诡狐之王，当然一切以诡狐的利益为先，可我们和她一起经过了这么多，你现在也明白了一切，要不你和她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我不相信她不是通情达理的狐妖。”

“嗯，”摇光点头，把脸颊贴在她额角，“我想燕羽山了，也想栖枫谷，无论如何，我是一定要回去的，大不了舍弃这一身妖力。”

“没这么严重吧，”陶桃笑道，又问他，“你化银的时候，樱颜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我那时……看见的魅妖是你的模样，”他有点赧然地说，“她说的那些话，都是我平常疑心或者担忧的，可叹我从小修习魅术，竟然识别不出……”

陶桃宽慰道：“可能是因为一开头我就跑去找灵妤长老，你觉得我背叛了诺言，又抛下你，所以就种下心魔了吧？化银的时候本就容易被妖邪之气侵入，何况樱颜，哦不，那时候她叫银竹……她又不是普通的妖，你怎么可能认得出？”

陶桃的故事32【完】

摇光叹息一声，只是把她搂紧，初升的阳光没有什么温暖，但两人相依相偎，自是觉得暖意融融。

“我们在浣纱城闯入银竹的相界，她就知道了你的存在，所以专挑你化银的时候来杀你吗？”陶桃问。

“大概是她得了我娘的精血和妖力，正在慢慢化用，又有伤在身，那段时间对她来说很关键，不想有另一只银狐来威胁她吧，”摇光猜想着，“在妖域外，银狐的妖力就算顶尖了，若我化银成功要为我娘报仇，她觉得自己对付不了。”

“嗯，她不敢光明正大来找你，只敢在你化银的时候暗地里捣乱，”陶桃断定道，“她也真沉得住气，一直等到你化银才出现，要是我不离开就好了。”

“那时看到你离开我说要去栖枫谷，我有些生气，但也说服自己关心则乱，你在乎我才会这么做，等我艰难化银化到一半，却又看到‘你’出现，‘你’说进不去栖枫谷，被狐族骂了出来，叫我争气点，赶快化银成功，不然连累‘你’在狐族抬不起头来不说，还无法把《魅经》破译出来，”摇光低声说道，“后来……后来我们就吵了起来……”

听到他说起化银时的事，陶桃仍是有些后怕，暗自寻思道：“幸好有寒胤在。”

摇光没再继续往下说，她忍不住问：“银竹对说的话，不会是什么我把你当宠物养，你若化银不成功就一无是处之类的吧？”

摇光只是苦笑。魅妖就是魅妖，一下就抓住了他心里最患得患失的疑虑，幼时在栖枫谷里，大家都喜欢他，唯独母亲常常嫌弃他不是女孩儿，他内心深处便总觉得自己既不好也没用，讨不到母亲的欢心。后来遇到陶桃，他能帮她破译《魅经》，可万一化银不成，他没了妖力，他也害怕陶桃对他不能再一如既往。

魅妖当时对他说，和他在一起就是为了《魅经》，不顾他气息衰微，逼迫他赶快进行下一步，他拒绝，想暂时停止化银，她便把他娘留给他的护心丹全都撒了，骂他不求上进，甘愿被她像小兔子小狗一般地养着，化银若不成功，他就是废物一个，往后再不要见她。

现在想起来，尽管知道那是魅妖，不是她，可他那颗新生的狐心还是忍不住一抽一抽地疼。

“……我和灵妤姥姥赶到时，看到你虽昏迷不醒，但居然成功化了银，都是又惊又喜，灵妤姥姥说只要化了银就没事，醒了好好养上一阵自然无碍，我哪里知道其中经历了这么多凶险！”

陶桃一面说着一面摸摸他的手，摇光摊开手掌，反将她的手拳起来，一起包在掌心。

“我带你去青宴山，路上你一直沉睡。后来到了山上你终于醒了，却不怎么理我，总是在山顶下棋，两天后你就走了。那两天，你就一直在打主意要离开了吧？”

银狐垂着眸，神色复杂地说：“我化银后，寒胤便离开了。她离开之前，我已经答应要跟她去妖域，她走后我一时心神激荡，又陷入昏迷。在去青宴山的路上我做着梦，梦里反反复复都是化银时银竹对我说过的话，当然那时我认定了是你醒来后我见到你，心里却又犹豫了，就算我那时很失望很痛心，认为‘你’和我吵架时说的那些就是你内心的真正想法，但我还是舍不得……越舍不得，就越痛苦，越痛苦，就越舍不得，那两天的煎熬，对我来说实在不比化银的时候轻松。”

陶桃也低下头，心中既是心酸又是甜蜜，又有些恼恨，“可你那时面上居然那般平静，我和你说话，你也一点口风不露，不过时不时眼睛里会有鄙夷的神色，你是不是觉得你化银成功，我就又对你改变了态度，又来巴结你讨好你？”

摇光歉然地笑了笑，低声承认，“我还想，你怎么能这么虚伪，这么可笑，在对我说了那些话后，又若无其事地来关心我，来亲近我？还认定了我一定会当这事就这样过去了。”

陶桃恨得牙痒痒，挣脱手想捏捏他的脸，手刚一抽出又被他握住，只得悻悻作罢，“难怪刚到这里来的时候，你尽管已经无爱无欲，却还时不时对我冷嘲热讽……也可能正因为你不爱我了，所以看我哪里都可笑可恶。”

摇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却也知道当务之急是赶快消解她的怒气，银狐的身体微微一晃，一大簇毛绒绒的狐尾出现在身后，继而悄悄伸过来，卷住陶桃的腰身，尾尖轻轻挠着她的颈窝。

陶桃对他的狐尾向来没有抵抗力，此时果然眉开眼笑，一把抱住狐尾，脸贴在细密柔软的狐毛上，哼道：“好吧，以后再跟你算账。”

摇光这才说道：“我承诺了寒胤，也知道一旦进了妖域就出不来，那就再也见不到你，我……很彷徨很难过，又恨自己下不了决心，恨自己即使这样还是离不开你，正好《魅经》我看完了第三页，便想着，若是没有了爱，或许就不会再有这些烦恼，也能安心地在妖域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