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此时也是满面红光,连连拱手还礼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当不得贵人?一个谢字。不过小民家中不宽裕,便不虚言推托了,多谢贵人?赏赐!下次您若是还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吩咐,小民求之不得啊!”在?他看来,不过是带了趟路,来回?花了点时间罢了,完全谈不上辛苦,还能赚到这么一大笔的赏赐,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王老是个爽快人?,您这门手艺确实厉害,下次有需要必不会忘了您老。”宜敏闻言失笑摇头,言罢再次对着面前三人?拱手拜别?,“我?这便告辞了,诸位有缘再会!”

“您慢走。”谢腾三人?连忙回?礼,站在?原地?目送一行人?策马离去,其实他们心中都有数,此生怕是难有再次相见的可?能了,彼此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除非谢腾未来有机会位极人?臣,否则怕是连觐见的资格都没有的。

直到看不见那?行人?的背影厚,谢腾才收回?目光,捋着颌下微须,对王贵歉然道:“此次多谢王老帮忙了,本该亲自相送,只是本官多日未至县衙,恐怕公?务堆积如山,只能让小儿送你回?去了,还望见谅。”

王贵受宠若惊,连忙躬身下拜道:“小民万万不敢当,县尊乃是我?等父母官,自当以公?事为重?,小民哪敢劳烦您和公?子大驾,我?自己回?去就好。”他面对谢腾一直都特别?拘谨,甚至比起对宜敏等人?都要谨慎得多。

这也算是小人?物的智慧吧,虽然他知道那?位俊美?公?子是位了不得的贵人?,连面前的县令大人?都要唤声主子的人?物,一根手指都能碾死?他,但是那?种贵人?是不可?能常留此地?的,他只要乖乖听话,人?家自然不会与他这种小人?物计较。

但是谢腾却不同,他是宛平县令,管着整个县的一切事物,在?这里?他就是升斗小民头顶上的那?片青天,说句生杀予夺也不为过。

谢腾没有再跟王贵磨蹭,直接对着谢宵道:“衡儿,你辛苦一趟,好生将王老送回?村中,切记。路上好生护着,不可?大意。”他双目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然后轻轻撇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王贵。

谢霄面无表情地?看着父亲,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道:“孩儿明白!王老请吧”他对着王贵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拉过马熟练地?翻身而上,伸手将王贵拉到身后坐稳,再次两人?一骑往王家村的方向去了。

谢腾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背着手踱步进了县城,他混迹官场多年,能在?宛平这种地?方连任六年,心机谋算堪称高绝。这一路走来,了解到的事情可?比自家傻小子多得多。

他以为为什么那?位主子和他师傅会特地?留下他?这王贵虽然是货真?价实的本地?人?,但是他出现的时机实在?太过巧合,一个地?里?刨食的庄稼人?,竟然有本事一路顺畅地?带着他们找到了目的地?,叫人?很难不心生疑窦。

谢三和宜敏都不是嗜杀之人?,虽然对王贵有所怀疑,却也不会随便杀心,只是留下谢霄对其监视一二罢了。若是王贵有问题,那?么自然会有所异动,若是没有问题,也不过是多费几分功夫罢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宜敏一行人?风驰电掣地?在?官道上飞奔,无需将就谢腾和王贵这两人?的承受力?之后,速度与之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宜敏一路上沉默不语。面色看似平静,实则眼底压抑着无尽的风暴。

今生活了三十载。一向顺风顺水的她遭遇了人?生第一次失败,而这次失败的后果惨重?到令她无法承受。因为接下来她将陷入艰难的抉择,要么受封为后,天命加身,便无缘得回?前世的几个孩子。要么搅黄了册封礼,面对皇帝、满朝文武甚至天下人?的质疑,还会拖累如今三个孩子的前程,连同这些年的努力?都化为泡影。

若是局势再坏一些,镇压多年的后宫再起波澜,毕竟皇后之位人?人?垂涎,你若不为后,自有他人?为后。她岂能容忍自己十数年的辛苦竟是为她人?做嫁衣?不单是好不容易营造的大好局面一朝丧尽,从此承瑞和赛因察浑更?要去称呼另一个女人?为皇额娘,这会让她发疯的。宜敏越想越觉得手脚冰凉。紧握马缰的手用力?到发白,几个孩子前世今生的面容交替出现,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选择哪一个都是在?剜她的心啊!

这时一只大手伸过来,用力?握住了她的手,谢三那?沉稳有力?的声音传到耳边:“放心,事情还没到绝望的地?步,我?们先回?到那?处祭坛,其他的事稍后再谈。”

宜敏闻言猛地?一愣,如同雷声在?耳边炸响,立刻转头看向谢三,那?双神光湛然的眸子里?正专注地?看着她,带着无尽的温柔与包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宛平(十)

宜敏纷乱无序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僵硬的面庞缓缓解冻,却还?是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这个坏蛋肯定早就发?现了什么猫腻,却丝毫不露声?色, 甚至也没有跟自己透过一丝风声?, 害得自己白白担心了一场。

虽然心中有些生气,但更多的却是峰回路转的惊喜。以谢三的为人, 若非有极大的把握, 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的, 因为他知道宜敏所谋事关重大,不宜让太多人知晓, 这才顺水推舟故意让众人以为机关开启失败。待众人回返之后,他再偷偷潜回原地, 届时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大大降低了泄密的风险。

得益于王贵毫不保留的将进出的方?法?告知,宜敏一行人很快又重新?回到了那片水塘边, 这次一回到此地, 所?有人就同时发?现了异常,此时那潭中的水位明显下降了许多。

也许是昨晚月光暗淡, 天亮后又匆忙离开,水面的轻微下降未曾被发现。而如今一去一回又是大半天的时间, 算算从开启机关至今已经过去一日夜,水位足足下降了将近三层有余。

一行人都是习武之人,目光敏锐之极, 自然不会发?现不了。跟随的侍卫纷纷涌到潭边, 仔细观望着水位,顿时发?出低低的欢呼, 原来他们没有失败,只是机关开启之处应该是在水下,加上?毫无声?息,以至于众人都以为失败了。以目前的水位下降速度推测,想要等到池水排空,恐怕还?需要两天左右。

宜敏有些疑惑地道:“此处水潭乃是地动下陷而?形成,又非位于高?山之上?,这么大一潭子水究竟排向何处?据图纸记载,此处祭坛地下密室不过与地面建筑差不多大小。即使开启了机关导致潭水涌入,那点空间又如何足够容纳这样多的水?”

“除非此处的地下拥有远超地上?的巨大空间,方?足以将整潭水排空。”谢三直接地接口?道,这是个很简单道理,但其中蕴含的意味却并不简单。

“还?有个问题,若是等潭水淹没整个地底空间,还?是未能排空又当如何?”宜敏皱着眉头,虽然她需要的东西不怕火烧水浸,但是浸泡在淤泥潭水中,如何寻找?

谢三摇了摇头:“此地必然有地下暗河,观此潭的清澈程度,定然是一汪活水,那么就有地下暗河相通,否则一潭死水早已发?臭干涸,又如何会有那么多的山鱼和水草?”

“难道我们就这样干等着吗?”宜敏心中已经有些急了,若是等待排水需要个三两日,寻找机关再花上?一两日,本就不宽裕的时间如何经得起如此耽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当然不必如此,只需水位再下降一些即可,我有一些发?现或许可以试试。你看……”谢三笑着摇了摇头,他摊开掌心,露出了几个小物?件。

宜敏定睛望去,不由得惊疑道:“这是……天蚕?”谢三掌中握着的竟是之前开启机关的几个天蚕石雕。

“不错。”谢三抛了抛几个颇有分量的石雕,神秘一笑道:“这几个小东西应该还?有大用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别卖关子了,”宜敏没忍住拍了他一下,嗔道:“快说!”

这种不痛不痒的动作?对谢三来说堪称惬意,他心情?很好地解释道:“我发?现先蚕坛中间那尊嫘祖像手上?挎着一个石蓝子,里面有几个极小的孔洞,一开始因为被污泥填满了,我并未发?现异常。

直到这几只天蚕掉落时,我感受到嫘祖像有轻微的水波动荡,发?现它手中的石篮中有一些污泥被水流冲开,露出了底下的几个孔洞,而?且孔洞中还?有轻微的水流持续往外冲,显然这嫘祖像应该也是机关之一。”

“原来如此,难怪你之后独自留在水潭中那么久,竟是在试探这个嫘祖像的机关?”宜敏若所?有思,当初她之所?以没有怀疑,是谢三掩饰的太好了,加上?刻意扬起的泥沙遮蔽视线,方?才无人察觉。

“不错,我试过那几个孔洞,大小与天蚕刚好一致,不过顺序还?是有讲究的,我试到最后一个就停手了,总感觉这个先蚕坛没那么简单,闲杂人等还?是清场的好,免得之后难办!”谢三平淡的话语中流露出微不可查的杀气,在他看来,除了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心腹之外,就算谢腾也不能完全信任,毕竟他顶多只能算是外围人员,若非有个谢宵是他的亲传弟子,这种机密要事肯定不会让他参与的。

宜敏对此保持沉默,她并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但那王贵不过是被谢腾请来帮忙的,若是因此被灭口?未免太过无辜,她却也做不出这种过河拆桥的事情?,如今想来谢三故意隐瞒机关之事,也是为了保全王贵,乃至谢腾吧?

谢三从小就被抛弃在荒郊野岭,是被野狼哺乳养活的,后来被山中猎户收养,但三岁时养父打?猎时被老虎咬死,他再次流落江湖,靠着乞讨为生,看遍了世?间丑恶,饱尝人间冷暖,本就不是什么心善的人,或许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不至于滥杀无辜,若是涉及到宜敏等重要之人,他也可以杀尽天下人。

待潭中水位下降到一半的位置,此时嫘祖像顶部离水面不过一人高?,可以很清晰地看清楚全貌,它挽着的石篮里面刻着无数桑叶,隐藏在桑叶之中的小孔洞非常不起眼,若非其中有细微气流涌动,被发?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谢宵飞身?过去,将天蚕石雕一一对应孔洞插入,恰好皆是蚕首向上?的模样,谢宵手中弹射出五道气劲,同时打?中五个蚕首,随着蚕首同时向下,一声?极为明?显的咔擦声?传来,所?有人面色一喜,成了!

接着,整个水潭开始轻微颤动起来,接着无数漩涡出现在水中,尖锐的啾啾声?此起彼伏,那是水流极速穿透细小缝隙的声?音。这次水位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前后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潭底就裸露了出来,除了那座三米高?的祭台外,只剩下无数鱼虾在淤泥上?活蹦乱跳,靠着仅存的一点点水苟延残喘。

宜敏欣喜地看到那祭台地面露出一个洞口?,虽然被淤泥淹没了,但是可以清楚地看到一级级往下的台阶,密道真的出现了。这时候,无需谢三吩咐,那些侍卫已经蜂拥而?上?,努力清理起密道。这座祭坛已经沉在水底至少百年之久,到处都沾满了是腐物?苔藓、鱼虾贝类等物?,加上?淤泥严重堵塞,不经过清理是无法?通行的。

谢三拉着宜敏往回走,一边道:“这下你放心了吧?接下来就交给我吧!你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好生歇息,待密道清理完毕还?需要一些时间,到时候我会唤你起身?的。”他可没忘记宜敏一夜未睡的事情?。

宜敏哭笑不得地被拉到已经搭好的帐篷处,被谢三一路推着进了帐篷,完全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她看着还?在摇晃的帐门,那个风风火火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了,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对,接下来还?真的没她什么事了。

随着机关被破解,一直紧绷的心神瞬间放松,积累的疲惫一股脑涌了上?来,只能还?是如他所?言去休息了。她本以为会睡不着,不曾想,头一沾枕,睡意便如海潮般涌来,眼皮子如山沉重,几乎是瞬间就层层坠入了梦乡,很快便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帐篷的门帘在清风下纹丝不动,却很快又被再次掀开,谢三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门外,他屏息凝神地缓缓地迈步而?入,却并未靠近宜敏安睡的毡毯,而?且隔得远远的细细观望宜敏安睡的的面容,似乎在确认宜敏是不是真的熟睡了。

好一会,他才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慢慢来到帐篷的角落处,捻起一根极为细小的线香,此时顶端仍有一点微弱的星火,伴随着一缕轻薄烟雾缭绕,鼻间却闻不到任何烟火气,也无丝毫香味传出,若非那一缕轻烟,就好像不存在一般。

谢三屏住呼吸,刚刚他送宜敏到帐前只是嗅闻了一下,就立刻感觉精神混沌得仿佛要沉沉睡去一般。他连忙掐灭了手中的线香,有些心疼的看着仅剩的三分长短,此等天地奇物?世?间独此一份,用完了便再难寻获了。他拿出一个檀木盒将之小心收起,慎重地放进怀中收好,抬头看向宜敏,轻叹一声?:“好好休息吧,等你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谢三一直都在默默关注着宜敏的情?况,自然清楚她一直以来承担着的巨大压力,几乎已经达到了夜不能寐的程度。以他的耳目之灵敏,对百米之内任何风吹草动都了如指掌,宜敏的任何举动自然也逃不过他的感知。

十多年未曾见面,从初见的第一天起,他就感觉到了宜敏的不对劲,尤其是一同出行的这些天,他发?现宜敏真正休息的时间加起来甚至不足三个时辰,但是观宜敏的神态,似乎这种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了,这种情?况让他心惊不已,究竟入宫的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宜敏会把自己搞成这幅鬼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