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三将?处理好的鱼串插在火堆周围,又架起一个锅烧上?水,起身去?马匹的兜囊里拎回?来一包东西,掏出来不少瓶瓶罐罐,显然他外出是常备这些东西的。
宜敏拿过来一瓶瓶嗅过去?,乐此不疲地报出调料的名称,直到拿起其中一瓶时顿了下,神?情讶异再次嗅闻了下:“这味道……莫不是咱们?小时候找到的那?种草药?”
“是啊,当时咱们?不小心把草药当成柴火丢进去?烧,结果烤出来的肉竟然异香扑鼻,后来二哥就采了一些回?去?栽种,如今倒是都便宜了我。”谢三笑着拿过宜敏手中的瓶子,将?里面的汁水倒出来涂抹在鱼肉上?,然后举在火上?烤了起来,不一会就散发出扑鼻的异香,勾得远处众人探头探脑,不停耸动鼻子。
宜敏坐在火堆旁,双手抱膝,下巴撑在膝盖上?,默默地看着谢三姿态悠闲将?几条先烤好的鱼丢进滚开的锅里,接着开始往里头倒各种草药粉末,盖上?锅任由汤水沸腾。接着处理起几条半熟的烤鱼,时不时刷上?点油和调料,很?快鱼皮便滋滋作响,爆发出浓烈的香气,往四面八方传了开去?。
那?些玩水的年轻人被这股香气勾动了馋虫,终于想起来下水的初衷,连忙七手八脚地抓了一堆鱼,纷纷爬上?岸开始生火,准备烤鱼。不过他们?都很?有眼色地没有往谢三这边凑,毕竟他们?崇拜敬仰的剑神?亲自?烤鱼,还洗手做羹汤的画面实在冲击性太强,恕他们?承受不起!
宜敏心无旁骛地享受着久违的野餐,说来她和谢三已经许多年未见了,从她入宫至今,两人之间的往来都是由天枢或地狱转达,即使木兰秋狝那?段时间她曾偷偷出宫,谢三却因为远在南海,两人终究缘悭一面。
她侧头看着这个已过而立之年,却依然宛若青年的男人,心中有些复杂,其实她前世是知道谢三此人的,不同于其他几位是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谢三在前世本?就是极出色的人物,他的事迹传遍江湖,甚至连朝廷都有所耳闻,与他的辉煌成就相?比,他那?凄惨的童年反而成了陪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今生她在培养人手的时候,第一个便想到了他,于是在有心寻找之下,终于赶在他沦落地狱之前将?之带了回?来。她前世曾听说了他许多传奇故事,觉得不该让这样?的人今生默默无闻,于是她让他学文习武,给了他最好的功法,赋予他最大?的自?由,而他也从未让她失望,依然成了那?个令无数人崇拜敬仰的剑神?。
只是每当他唤她主子的时候,她总是有种莫名的愧疚,即使她从未命令他做过什么,但是这种身份就是莫名地辱没了他。若是没有她今生硬加上?的这份羁绊,或许他会活的更加自?在逍遥些,是她自?私地将?他拉下神?坛,只因他是她给自?己留的最后一条退路。
宛平(八)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 谢三带着谢宵等人开始在水潭中浮沉,不停地清理着潭底的水草等杂物,搅得水中一片混浊,十几个年轻人的水性在短时间内得到了?明显的提高。随着一堆堆杂草被连根拔起, 连同根茎上得淤泥一同清理, 岸边堆起了?小山一样得草堆。
随着众人?不辞辛劳的努力,第三日白天水草杂物已经被清理一空, 淤泥也被不停搅动的潭水推向四?周, 炽热的阳光直射潭底, 水滩中央已经可以分辨出淤泥下凹凸不平的地貌。那块块凸起也慢慢露出了?真面目,分明是一尊尊雕塑的模样。
成了?, 果?然是祭坛。宜敏过人的目力透过水面,看到那隐约显露出来的雕塑, 不由得心中激动起来,只是这会太多人?都在水里?游动,导致水波动荡淤泥浮沉, 令她无法清楚地分辨那雕像的形貌, 忙朝着水中喊道:“谢三,可以了?, 你们都上来吧!”
谢三闻言立刻停止了手上的工作,带着众人?迅速浮出水面, 那些年轻人?一上岸顾不得其他,纷纷躺平在地上大口喘息,一个个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就连谢三也不复原来的从容整洁, 身上也是完全湿透了?。毕竟连着两天轮班工作, 呆在水中的时间超过八个时辰,就算强如谢三, 也不可能?时刻保持着真气外方的状态,否则此刻早就因真气耗尽而虚脱了?。
不过随着他回到岸上,鼓荡起真气,很快全身就冒起一股股白汽,紧贴在身上的亵衣不一会就变得干爽如初,他抓过丢在一旁的外衣,随意?地披在身上,快步来到宜敏身边,与她?一起看向深潭底部,只见动荡的水面渐渐恢复了?平静,浑浊的潭水中泥沙正在沉淀,大约一刻钟左右,整潭水就恢复到了?原先的清澈状态,水底的一切清晰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一座占据整个潭底近四?分之一的方形高台显露了?出来,前后左右留有九级石阶铺就的通道,四?围的护栏上篆刻着精美的浮雕,高台正中矗立着一座高大的雕像,是一尊人?身蚕尾的女子,显然供奉的乃是轩辕黄帝之妻嫘祖。上古时期,嫘祖首创种桑养蚕之法,抽丝编绢之术,为轩辕黄帝之正妃,被尊为先蚕神。
“不错,此处正是先蚕坛!元蒙皇室所?供奉的先蚕之神正是嫘祖。”宜敏压抑不住心中的兴奋之情,对身边的谢三低语道,“根据我?得到的设计图纸,先蚕坛上雕刻着古时候嫘祖带领人?族种桑养蚕的场景,而控制机关就在那些浮雕上。不过每一副浮雕中都刻着许多蚕,各种形态不一而足,但唯有昂首向上者名?曰“天蚕”。只有找到所?有的天蚕,并同时拧转机关,将它们变成蚕首向下的形态,才可开?启机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三闻言点了?点头,立刻叫来谢霄等五人?一起下水,他们是这批人?中水性最强的,只见他们轻若无物地滑入水中,宛如一条游鱼般迅速来到祭坛中间,竟是连沙尘都不曾惊起丝毫。经过仔细的辨认和观察,果?然发现了?宜敏说的“天蚕”,而且每一幅浮雕中都只有一只“天蚕”,整个祭坛共有五副浮雕,也就意?味着必须五个人?同时拧动机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随着五人?全部就位,纷纷从羊皮囊中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将手放在“天蚕”身上,一起扭头看向谢三,等待命令。谢三抬起的手猛地挥下,五人?立刻同时发力拧动“天蚕”,不过这机关似乎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容易开?启。
宜敏面色严肃地看到谢宵他们手臂上鼓起高高的的肌肉,还有那额头暴绽的青筋,显然费了?老大的力气,好不容易才让那蚕首一点一点地慢慢动了?起来。她?微舒了?口气,幸亏谢宵他们几个都实力不俗,外加带着羊皮囊辅助呼吸,否则恐怕无法顺利开?启机关。
随着机关拧转到位,那几只天蚕竟然同时掉落了?下来,留下五个小小的黑洞。谢宵几人?拿着手中的天蚕石雕,不由得傻眼了?,这……这就掉了??不会是坏了?吧?他们头皮发麻地盯着那小小的黑色圆洞,一个个绷紧了?肌肉,随时准备应付随之而来的变动,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
潭水波澜不兴,祭坛上更是连一丝动静都没有,宜敏立在岸边也没有察觉到任何响动,这时潭底的五人?面面相?觑,他们好像拧了?个假机关?不由得同时转头去看谢三,满脸无措,谢三皱了?皱眉,打了?个手势让众人?先行上岸,他则在继续留在水底的祭坛上四?处摸索,结果?却一无所?获,甚至连水流都没有半分变化。
宜敏看着谢三徒劳无功的举动,眼中的亮光渐渐暗淡,终究是数百年前东西了?,足以将沧海变桑田了?,更遑论连整个祭坛都沉到了?水底,这么长的时间里?,无论是机关年久失效,亦或是在地动中受到毁损,都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对于此行她?本来也没报太大希望,甚至来此之前已?经做好了?无功而返的准备,如今这个结果?固然令她?失望,却还不至于让她?失态。
谢三却不死心,一直坚持到天光暗淡方才无奈上岸,而此时已?经是日暮时分,漫天的火烧云瑰丽绝伦,无限壮美的景色众人?却无心欣赏,多日的努力终成泡影,便是谢三也不免脸色难看,谢宵等人?也是神色恹恹,毕竟他们都为之付出了?心血,最终却倒在最后一步,明明成功开?启了?机关,居然会年久失修而失效了?,简直让人?心态爆炸。
宜敏心中不是不失望,只是如今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毕竟先蚕坛的机关设计来源已?经不可考,只知其中藏有密室,唯有祭坛机关通道可达,偏偏整个先蚕坛通体由汉白石建造,坚不可摧,如今沉在水下更是无处着力,就算想要暴力破解,难度之大可想而知,成功的可能?性几近于无。
宜敏站在潭边一直等到夜幕降临,依然什么都没有发生,不由得轻叹一声:“罢了?,也许是天命如此。”若是能?给她?更多的时间,她?还可以集思广益慢慢破解其中的机关,或者让她?提早知道封后会有如此大的弊端的话,她?也有无数种办法不当这个皇后,可偏偏是如此进退两难的时候,封后大典近在眼前,就算她?豁出去调动大批人?马前来挖掘,且不说那凤印是否真的存在,就算找到了?,能?不能?用?也需要时间来验证,一切都太迟了?。
宜敏仰天长叹,果?然天心不可欺吗?世上本无双全法,既要登临那高高在上的凤座,便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天命加身便不容她?投机取巧,所?谓的养生真气乃至仙境秘药恐怕都将失去作用?,果?然天道至公,一饮一啄皆有缘法。
既然此事已?成定局,那么再?多的不甘也已?经无用?,宜敏本就不是那等软弱拖沓之人?,当断则断的道理自是明白的,心念电转间已?是果?断决定放弃此地。她?转身对着众人?深施一礼,歉然道:“看来此行只能?无功而返了?,劳烦诸位了?,吾在此谢过。”
宜敏的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吓得所?有人?连忙避开?,谢宵连同那些侍卫们直接单膝跪地,下拜道:“为主子效劳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如何担得起您一个谢字?”他们脸色涨红,心中热血沸腾,主子何等尊贵之人?,却为了?这点微末之功向他们道谢,他们何德何能?啊?
便是谢腾也是唬了?一跳,连道不敢,他到目前为止都是懵的,完全被蒙在骨子里?,根本不知道主子要找什么,他从头到尾所?做的事,不过是跟着出了?趟门,然后帮忙找到了?王贵带路而已?,哪里?敢担如此大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至于王贵更是人?老成精的货色,宜敏一开?始说的为了?寻找族谱,他是完全不信的,一听就知道是信口胡诌,但是他懂得看人?脸色啊!显然此地之物对于这位贵人?是极为重要的,不然刚刚她?的脸色不会如此难看。但是就算如此,她?也没有迁怒属下,甚至还对他这等小民道谢,这就让王贵有些感动莫名?了?。
想到这里?,王贵有些犹豫地道:“贵人?也莫要太过失望,此地毕竟历史久远,也许只是机关反应迟钝了?些呢?不如小老儿将进出之法告知贵人?,如此贵然便可派人?守在此地,万一之后出现了?异动,贵人?再?来也不迟啊!”
“那便多谢王老了?。”宜敏面上露出一丝勉强笑意?,却并未拒绝他的好意?。不过她?心中清楚的知道,一旦封后大典尘埃落定,即便破解了?此地机关,拿到了?那枚凤印也不过是鸡肋罢了?,对她?再?无作用?了?。
谢三看着宜敏极力掩饰的失望,眼神动摇了?片刻,嘴唇瓮动着却没有说话,他回头再?次看了?一眼那汪水潭,眼中闪过一丝深邃。
众人?自然也看出宜敏心情不佳,都不敢多话,只是默默地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天亮之后就离开?。
宛平(九)
宜敏在?潭边静坐了一夜, 谢三也是默默站在?她身后,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东边天光初绽,一线金光慢慢自尽头蔓延开?去,黑暗天幕渐渐消褪, 那?轮火红的金轮一点一点地从地平线下挣脱出来, 然后一跃而上天际,为天地?间带来无尽光明。
看着这充满生命力的壮阔景象, 宜敏深深吸了一口气, 又缓缓吐了出来, 好像要将满腔不豫都倾倒个干净,她转头看了一眼谢三, 突然笑了:“你就这么站了一夜?”真?是个傻瓜呢,难道便不会坐下吗?
谢三定?定?地?看着宜敏的笑容, 也缓缓勾起嘴角,往前一步靠近宜敏,扶着她下了那块坐了一夜的大石, 低沉醇厚的声音贴在?她耳边响起:“小心滑, 地上露水重……”他心中无奈地?想着,还是站着好, 好歹隔着点距离,不至于叫人忍不住逾越了界线。
宜敏顺着他搀扶地?力?道起身, 踩到地上的时候没忍住踉跄了下,只觉得腿脚无力?,好像有无数蚂蚁在?爬一样酸麻难忍。
谢三手臂一圈, 让她靠在?自己怀中, 笑骂道:“脚麻了?活该,谁让你不听劝!”任谁一动不动地?坐上两个时辰, 都得全身僵硬,何况还是一整夜?她还算修为有成,身体底子好,不然这会就得难受到哭。
宜敏将头靠在?他胸前,听着那?肆无忌惮的笑声在?对方胸腔里?回?荡,震得她耳朵发麻,加上腿上难耐的麻痒,让她不由得眉头紧蹙,恨恨地?锤了下他的胸膛:“我?都这么难受了,你还说!”
“好好,不说不说!”谢三面上带着无奈的笑意,将她重?新放回?石头上,认命地?蹲下身为她揉捏起腿上的穴位,宜敏只感觉一股热意自他手上传来,顺着腿部经络流转,那?难耐地?麻痒果真?逐渐缓解了,不由得放松了紧绷的身体,紧蹙的眉头也松开?了,露出了舒适的表情。
等宜敏这边恢复了行动力?,众人?早已经准备完毕,一声令下纷纷上马。王贵也再次拿出他那?风水罗盘,对着东来紫气校准方向后,直接领着众人?穿过中间那?片荒地?,闯入树林之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回?去等路上与来时几乎一般无二,唯独王贵在?改变行进方向的时候,会将原因和方法说了出来,包括如何通过罗盘与太阳的方位进行定?位,如何感应寻找地?脉之气,进而判断方向等等,都毫无保留的倾囊相授。
王贵的大方令众人?大为钦佩,毕竟这可?是人?家吃饭的本事,教了是情份,不教是本份,他如此作为称得上一句难能可?贵了。谢腾对此只是笑笑,王贵的心思他倒也能猜到几分,毕竟以这行人?的身份地?位,怎么也不可?能来与他抢饭碗,所谓的风水堪舆,说着神秘玄乎,在?世人?眼中也不过是下九流的手艺。也就是混口饭吃罢了,那?些贵人?是压根不放在?眼里?的。
此次回?程远比来时快得多,一行人?都骑着上等的好马,又是轻车熟路,快马加鞭之下,不过一个时辰便已经看到了宛平城。众人?在?城外停马驻足,谢腾身为县令,无故离开?三日已经算是擅离职守,如今自然是急着回?县衙,而谢宵则要送王贵回?王家村,自然也被留了下来。
宜敏并未下马,而是直接在?马上抱拳道:“县尊见谅,我?还有事需要先行一步,便不入城了,若是以后有事需要帮忙,便让谢宵传话即可?。”她已经在?此地?浪费了数日,元蒙凤印未能寻获,让她的计划出现了纰漏,接下来许多事情需要重?新安排,她不得不马上离开?。
谢腾回?了一礼,心中暗喜,口中却谦逊道:“您客气了,能为您效劳是下官的福气,以后但有所命,下官无不遵从。”他如今不过区区六品官,这位主子那?是云端上的人?物,多少一品大员想巴结还没机会呢,他这怕是托了儿子的福啊!不然找人?打听事情而已,那?么多手下谁还不会啊?如今又给了自己一次求助的人?情,这回?可?真?是赚大了。
宜敏微微颔首,转而对着王贵道:“王老此行居功至伟,虽然未能达到目的,但这与您老无关,稍后自会命人?将谢礼奉上,望您莫要推辞。”宜敏话里?话外都格外客气,一来对方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二来若非有此人?帮忙,她恐怕连那?处水潭都找不到,又何谈其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