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后方的学姐做出一副权威专家的模样道:“当然了,学妹啊,这可是B超,往那儿一站,有什么东西是看不到的?”
右边同级的学生再次大惊失色:“啊?这样的话,我们岂不是会被看光光……”
大家不约而同地护住了胸。
“宋初慈。”
从车厢内传来我的名字,我还没能接受自己要被看光光的事实,定定地站在原地,迟疑不决。想我守身如玉这么多年,为的不过是将来能在做程靖夕的小娘子时一展娇羞之态,此刻竟要被一台机器以及机器后的医生看光光,真是一万个不情愿啊。
“宋初慈。”
车厢内的女声有些不耐烦,探出个头来扫了眼:“谁是宋初慈,快进来,还有这么多学生要照,别耽误时间。”
苏荷在后面推了我一把,我垂头丧气地走进车厢。车厢被黑色的厚帘掩得严严实实,站在巨大的机器面前,我脑补了下出现在对面显示屏上的画面,沮丧地叹了口气。
“宋初慈,你这……你过来一下前面。”
我愣了一愣,哦了声,从后车厢下来,在走到前车厢的短短几秒内,我所能想到的就是B超照出了问题。联系到之前学姐说的怀孕事件,我不由得冒了冷汗,难道在我的肚子里也照出了宝宝?
茫然抬头望了眼在车外等候的那一堆学生,清一色兴奋又惊讶的脸,不用想都知道,此刻他们的内心都在揣摩,我被医生特地叫到前面的原因是不是因为怀孕,再次不用想也知道,他们都希望结果是这样。
我怀着复杂的心情掀开了前车厢的帘子,医生看了我一眼,又低头在体检报告上写写画画,教育道:“你这个脊椎啊,是歪的,最好让家长带你去医院做个彻底检查,趁年轻还能矫正下,知道吗?”
原来只是脊椎问题啊,虚惊一场。
我长长吐了口气,忙不迭地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我连蹦带跳地出了车厢,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苏荷一把抓住我的胳膊道:“哎哟,我的小祖宗,你现在怀了孕,可经不起这样上蹿下跳啊。”
我给了她一记胳膊肘:“你才怀孕了,你全家都怀孕。我只是脊椎歪了!”我故意拨高了音量,让周围竖起耳朵的同学们都听见,大家面露失望之色,又扎成一堆开始聊起别的八卦。
后来老宋劳师动众地带我飞去上海请骨科专家为我看脊椎,骨科专家为我制订了矫正计划。矫正器天天穿在衣服里,我只能时刻绷直身子,稍微放松一下就会被矫正器的边边角角扎到。睡觉自然是更不能睡软床垫的,我睡惯软床垫,此刻突然换成硬木板床,十分不习惯,全身上下都很抵触,我夜里失眠,白天里身体又饱受折磨,对于生活,我只能用“苦不堪言”四个字来形容,没几天,我就迅速瘦了下去,圆脸变成了“锥子脸”,下巴尖得和什么似的,好像低个头就能戳穿自己喉咙。老宋看得心疼,跑去咨询骨科专家,脊椎歪了有没有特别严重的影响。答案是脊椎歪,只影响美观,年纪大后会有长成驼背的可能,对身体和正常生活并没有大影响。
我自觉比起天然怀孕来,脊椎歪了这件事着实微不足道,况且,我离了软床垫就睡不着觉,睡不着觉就会影响心情,那样的后果是我身边的人都不大好过,由此可以看出,睡不好的坏处远大于脊椎歪的坏处。
想通了这点,我就放心大胆地在歪脊椎的路上越走越远,并将“离了软床垫就打死都不睡觉”这一人生守则发扬光大。
但是,此刻在歪脖子树树干上的我,怎么会违背了自己的人生守则,以天为被,以树为床,就这么睡着了?
还做了个如此梦幻的,与风月有关的梦?
难道这就是现实里得不到的,老天爷会让你在梦中得偿所愿的传说吗?
我眨了眨眼,望着近在咫尺的程靖夕漂亮得冒泡的睡颜,欣慰且忧伤地咬了咬唇。
我欣慰是因为这么多年的愿望终于在梦里实现了,忧伤则是因为这么多年了,我对程靖夕这张脸依然是毫无抵抗之力。
这说起来有些不科学,想我宋初慈从小到大,面对兰西这等唇红齿白的顶级妖孽男,都定力非凡不为所动,兰西当了偶像派明星后,身边围绕的也都是些圈里的小生及模特,但一个都入不了我的眼。苏荷曾给我解释过,这就好比人接种疫苗,帅哥见多了,这个物种就和平常人没什么两样了。所以,我自认对帅哥有很强的免疫力。
但偏偏这样的免疫力在遇到程靖夕时,就溃不成军。
又或者,只有长得像他那副嘴脸的,才算得上是惊动我心魄的绝世之美。
我微叹了声,一手紧扣着程靖夕的手,一手搭上他浓密的眉,一寸寸向下,抚过他微微颤抖的睫毛,贴着他如精心雕刻般的脸颊停住,视线下移,我顿了顿,认真思虑起,要不要往这动人的唇瓣上咬一口。
周敦颐在《爱莲说》里曾说过一句经典的话:“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意思就是,他喜爱莲花,达到了痴迷的最高境界,只远远观赏,碰一下都觉得是亵渎了它。
那么我之所以还在犹豫的原因就是,虽然我过去咬过的次数也不算少,但这一口咬上去,还是会有一种轻薄良家男子的不道德感。
理智与欲望在我的身体里兵戎相见,打得不可开交,我觉得很愁,愁得狠狠叹了口气。最终,我的理智战胜了欲望,为了克制我的欲望,我废了好大的功夫才将锁在他唇上的视线扯断,本着转移注意力的想法往上移去。
就那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方才还是闭着眼的程靖夕,唰一下睁开了双眼,直直与我的目光绕在一块儿。
他琥珀色的眼眸还带着浓重的睡意,朦胧地将我看着,就像隐藏在薄纱云雾后的圆月,神秘而迷人。
我的心像是被丢进热咖啡里的棉花糖,瞬间全融化成甜腻的奶油泡沫,拽着他的手往脸上蹭了蹭。
“你在干吗?”
初醒的声音带着点淡沉的沙哑,像刚出炉的酥糖,软糯即化,毫无疑问,我能在此时此刻这么悠闲地联想,就说明这一声对我而言是多么大的心灵冲击。
我轻拍了拍他的脸,柔声道:“这是个梦。”
程靖夕在面无表情地看了我片刻,然后抬起搭在我腰上的手贴到我脸上,捏起一块肉,用力一扭。
“啊,好痛!”我拍掉他的手,捂着脸委屈地瞪他。
他抬抬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揉脸的手突然静止,我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那根本就不是梦!
我的心脏顿时跳到了嗓子眼,仿佛有无数个小人高举“怎么办”的大字牌狂奔而过,好在我定力十足,眨了眨眼,低沉着嗓子对他道:“你在做梦。”
然后,一个大前跃跳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去。做这个动作前,是凭着我对自家的熟悉程度而言,我很有信心,但不知道是不是这会儿太过紧张,急于跑路,我绊倒多次,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出去。其间,还差点认错门撞进公卫,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好不容易跑到别墅外面,鬼使神差地回头一望,看见穿着白色睡衣的程靖夕正倚在阳台上托着腮的身影,他对我招了招手。
我哀号一声,捂着脸落荒而逃。
一路狂奔回梨园,我一头扎进被子里,想想还是觉得丢脸,跳起来又怄又恼地将脑门往墙上撞了几下。头被撞得生痛,可见我自知这个脸丢得有多大。
但经路上凉风一吹,以及几下大脑的撞击,我终于可以冷静下来,细想一下这个事的诡异之处。昨夜最后的记忆,我记得是在歪脖子大树上,所以,就算我睡着了,也该是睡在树上才对。可怎么醒过来时,却是和程靖夕同在一张床上?
况且,我还记得,我离开时,程靖夕是在沙发上睡着的,还是我给他盖披的毯子。将这两个记忆连在一块儿,三天后,我终于绞尽脑汁地拼凑出了两种可能。
一是程靖夕看见窗帘拉得不那么整齐,他就顺便那么一整窗帘,然后自然就看见了窗外的我。二是我在树上睡得迷迷糊糊时被冷风吹醒,就半昏迷状态自行爬回去,往熟悉的床垫上一躺,呼呼大睡。当然了,这两种情况都是以程靖夕在沙发上睡完一觉回到房间的前提下。但以我对程靖夕的了解,一般第一种情况,他不叫保安都是大慈大悲了,可能看着过去的情分上给我留点脸面,就毫不犹豫地扣死窗户,拉上窗帘,装作没有看见我。
所以,综上所述,能够说服我及大众的,就只有第二种情况了。只是不知道,昏睡的那几个钟头里,我有没有凭着本能对程靖夕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