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1 / 1)

里德尔挑眉,“嗯?”  “他说,你有问题,建议我离你远一点。”菲奥娜仰着脸,笑眯眯地看着里德尔,“有意思的是,这句话,格迪安也经常和我说。”  里德尔不意外阿尔法德能察觉到他有问题,他在斯莱特林私下结社没有绕过沃尔布加,他对阿尔法德不感兴趣,布莱克的姓氏却还是很有分量。

只是没想到,他还没对阿尔法德动手,反倒先被阿尔法德告了一状。  果然碍眼的人还是要早点找机会弄死。

心里怒气骤升,里德尔脸上只是浅浅挑了下眉,饶有兴致地问:“哦?那你觉得呢?”  里德尔掩饰得非常完美,可菲奥娜对他的秉性还是有所了解,提前打了个补丁。

“你不用管他,他很聪明,不会掺和你的事。”说完这句带着淡淡警告意味的话,她又嘴角一翘,回答了里德尔的问题,“如果你没问题,我才要离你远一点。”  里德尔因为前半句话而不快的心情又被后半句话取悦。

他装模作样地问:“我有什么问题?”  菲奥娜没有配合他玩笑的语气继续对话,而是默然凝视着里德尔。

她的虹膜是不含杂质的、纯粹的蓝色,里德尔却恍然在她眼底看到有一条缝隙无声地裂开,意识的前触稍稍一探,便差点被拉入了无底的黑暗深渊。  他眨眼,突然醒悟。

他在她眼里,看到了自己。  沉默的空气被两人的视线交互拉扯出了紧绷感,他们似乎都意识到,接下来的对话将会触及一直以来隐藏在平静湖面下的暗流。  “生命――不管是人类还是其它生物,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时刻处于动态的变化中。”

菲奥娜轻缓地开口,她绵软的嗓音总会让人产生孱弱无害的错觉,可她冷漠中略带兴味的语气,却让里德尔不自觉地收缩了脊背的肌肉,被动地触发了应激防御。  “我喜欢观察人类,在我眼中,他们就像黑夜里跳动的火焰。每个人都是不同材质的引燃物,因此燃烧时的火花形状和色彩也各不相同。然而无论是什么样的火焰,风势一旦出现细微的变化,火势都会受到影响,从而产生变化。风势是他们生命中经历的所有人和事,火势是基于他们本性做出的各种应对――我的乐趣也正在于此。”  说到这里,菲奥娜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深深地望进了里德尔的眼里。

“你不一样,汤姆――你是从死亡的躯壳上无风自燃的鬼火。在你的生命里,我看不到可供燃烧的,又能影响你的东西。”  里德尔感到有一双无形而冰凉的手触摸上了他的脸,正在试图撕扯下那黏合在一起的第三张面具,引发了轻微的,让人不快的痛感。

古怪的是,他并没有为这个冒犯的行为感到恼怒,反而升出了一点莫名的期待。  或许是因为这样的体验太新奇了――第一次有人试图细致而深入地解构他的思想,从他的一言一行剖析他的心理。  他厌恶被定义――比如邓布利多,那种居高临下的轻蔑态度总能轻易地触怒他,使他暴躁。

但他发现他并不讨厌有人站在对等的位置上去了解他,解读他。  因此他平静地点头,柔声说:“有意思,请继续。”  “一朵火焰,不可能没有助燃的养料,也只有在熄灭后才会不再变化。但所有的风吹到你身边,都会被迫静止。你拒绝,或者说,你好像从根本上就不会受到任何外物的影响。你的生命凝固成了一团不会跃动的,造型奇诡的火焰――太奇怪了,从你身上,我感受不到任何‘活着’的气息。”  菲奥娜皱了下鼻子,露出困惑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因为不能理解太阳和月亮为什么会交替出现而稍微有点不太开心的小孩子。  里德尔神色不变,心却一震。

菲奥娜的话,代指的意象很虚幻,可他听懂了她想表达的意思。  菲奥娜撇了下嘴,继续说了下去。  “哪怕是你正在费心组建的势力,虽然你慷慨激昂地诉说着什么‘让巫师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下,用绝对的力量建立新的社会秩序’这样宏伟的理想,我也没有感受到你在其中倾注了半点热情。比起目标,这更像是你给自己安排的一个任务。你让我感觉,你不是为了实现抱负或证明自己而‘想’去做,而是出于某种我不理解的理由,觉得自己‘应该’去做。”  “汤姆,我看着你,有时候觉得像在看一副画像,你的思想已经死了,活着的,只是困在画框中的记忆。”  思想失去生机,便如上了发条的玩具火车,只能在记忆的轨道上,一圈又一圈地打转。

他不会再有全新的、未知的、需要探索的路了。  一道悚然的寒意击中了里德尔的心。

他下意识想要反驳,却又在猛然坠落般的惊醒感中意识到,菲奥娜说的正是他一直以来不曾直面的事实。  他重生了,拥有了完整的灵魂,健全的躯体。

可主宰这个身体的,到底是汤姆?马沃罗?里德尔,还是凝固在伏地魔死亡的那一刹那,愤怒而不甘的意志?36、攻略第三十六步 傀儡,被操纵 这个问题太尖锐了,里德尔本能地就想做出不会损害自己的颜面和自尊的回答。

但触及菲奥娜不带任何戏谑与嘲讽,完全出于探索欲望的平淡表情时,一种与本性背道而驰的情绪突然袭来,驱使着他按捺住了这种习惯性的自我防卫。  里德尔一时间难以将这种陌生的情绪命名,便给自己找了个能够解释这种反常行为的理由――  他可以戴上虚假的面具去欺骗别人,轻蔑地嘲笑受骗者的愚蠢,但如果面具的背后是小丑,被愚弄的成了他自己,那他也将成为菲奥娜旁观冷眼下的笑话。

他不允许自己成为笑话。  缓缓地吐了口憋闷在胸腔之间的郁气,里德尔强迫自己剥离所有会影响判断的情绪,第一次以审视的目光真正地回顾自己的一生。  梅洛普在伍氏孤儿院生下他后死去,孤儿院的管理人或出于同情,或单纯履行孤儿院的职责,又或者梅洛普临死前的只言片语让她们心里打起了小算盘,期待他的富绅父亲会来接走他,说不定还会给她们一些表示谢意的馈赠。  比很多人幸运的是,他所在的伍氏孤儿院是真的出于慈善目的在经营――意思是它并没有像某些孤儿院那样,没有人性地对孩子进行克扣虐待,或者与富商政客进行肮脏下流的黑暗交易。  如果换个冷酷一点的孤儿院,为了省去照顾新生儿的麻烦,很大可能在梅洛普死后就把他扔到雪地里冻死。  但――

里德尔在回想的初始就停顿了。

这真的是出于幸运?  里德尔从来不相信巧合,尤其是在经过菲奥娜的事后,他更加笃定,所有在他身上出现的偶然,都有导致其成为必然的内在因由。  而这件事如果去怀疑,都不用深思,浅浅一想就能得出一个再明确不过的结论――梅洛普并不是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到了这个孤儿院,她应该提前在伦敦的各个福利机构周围探过底,最终才选择了作风清白正经的伍氏。  这个结论太具有合理性了,里德尔想推翻都找不到更加站得住的理由。

而在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后,他便无法再把梅洛普当成一个愚笨木讷、满脑子只有虚妄爱情的蠢货。  哪怕再蠢的人,在生存面前都会充满智慧。

而梅洛普在老汤姆?里德尔离开后,靠着卖掉斯莱特林挂坠盒的十加隆,到底是怎么挺着肚子在麻瓜的社会生活了九个月的?  里德尔没有共情能力,无法代入梅洛普当时的心情,他只是理智地分析,梅洛普如果真的曾打探过各个地方,最后选择的伍氏,那在这一过程中付出的精力,很有可能也是导致她产后死亡的原因之一。  他不知道梅洛普是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的死亡,还是不打算在生育后抚养孩子,才费心给孩子找个靠谱的代养地方,但不管是哪个目的,这都可以说是她狼藉的一生里最有逻辑、最高光的一次谋划。  想到这里,里德尔已经不打算再在梅洛普身上继续深入。

可思绪在跳跃到下一个进程前,他又不愿意把给这次巨细靡遗的审慎回顾安排个潦草的开头,便再次逼着自己正视了那个隐约的念头。  ――梅洛普并非他曾嗤之以鼻的那样,到死都满脑子只有老汤姆?里德尔,她也曾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努力动用自己贫乏的脑子,试图在困境中为他寻找一条生路。  他能活下来,依托的并非是梅林的怜悯或者命运的安排,而是――他以为不曾拥有的、微薄的母爱。  在椅子与地面的刺耳摩擦声中,里德尔猛地站了起来,绕着有求必应屋大步转了个圈。

菲奥娜坐在椅子上,安静地看着像是洁癖患者踩到狗屎一样满脸烦躁不爽的里德尔。  “你曾对自己的母亲有过幻想吗?”里德尔扭头问。

突然的提问让菲奥娜稍微错愕了一下,但她没怎么抗拒,想了想,说:“与其说是幻想,我对她更多的是分析。根据我掌握的信息,尽力推测出她的身份和经历。如果你问的是我又没有幻想过她的性格和与她相处的情形,给自己寻求一个温柔慈善的母亲当作心灵寄托――没有。”  她的语气很平静,带着一种剥离了正常人应有情绪的冷漠。

里德尔对此感到有些不解,“那你为什么还要寻找她?”

这次菲奥娜沉默了片刻才回答:“我只是想确定,我父亲有没有杀了她。”  里德尔暗自点头,如果菲奥娜的母亲的身份会给沙菲克家带来麻烦,或者她本人纠缠不休,沙菲克夫人又强行要求,确实会有这个可能。  “原谅我的冒犯――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沙菲克先生?”里德尔终于问出了这个压在心底很久的疑问。

菲奥娜看着里德尔。  长久的沉默让里德尔有些后悔,他担心这的确就是菲奥娜的痛点,正要想办法换个话题,她缓缓开口。  “如果得到的答案很糟糕,我应该会杀了他。但我不想杀他。”菲奥娜捕捉到里德尔的细微表情变化,歪头看他,“你很惊讶?”  里德尔确实难以理解,“你不杀沙菲克先生,难道是因为你对他还存有父女情谊吗?”

他不觉得,也不愿意相信菲奥娜居然还是个拥有柔软温情的人。  菲奥娜笑了,她一笑,里德尔的心里就一惊。

他后知后觉自己好像问了太多越界的问题。

幸好菲奥娜似乎心情不错,没有动怒,只是微笑着说:“等你解答了我的疑惑,我再回答你的。”  里德尔点了点头。他的心情在和菲奥娜的对话中平静了一点,便把之前中断的思绪捡了起来。  说回伍氏孤儿院,由于它的正派,导致了它完全靠有富余同情心的阔太太和刷名声的工厂老板接济,在当时遍地穷人的情况下,通过社会募捐能获得的财物稀薄得可怜。  在刚开始那段时间里,里德尔其实得到了还算不错的照顾。

据喝多了酒的科尔夫人说,他出生就比一般的小孩长得漂亮,也不爱哭闹,很讨人喜欢。孤儿院里仅有的奶粉和牛奶都是先紧着他喝,把他养得白胖健康。  只是随着他身边出现的异状逐渐增多,比如明明放在一边,但转过头来就已经盖到他身上的毛毯,或者总是在他哭的时候闪烁不停的灯泡,那些照顾他的人心里逐渐打起了鼓。  这时候,一开始讨人喜欢的不爱哭也变成了他异于常人的佐证。

由于没有明确的证据,孤儿院没有把他赶出去或者交给教堂,但心里有了忌讳,对他的态度就转变成冷漠和反感。  孤儿院的孩子们察觉到了这一点,习惯用争夺获取资源的他们立刻对他进行了围剿。

吃的面包,穿的衣服,来参观的人捐助的书本玩具,所有属于他的东西都会被抢走。  不过这一行为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在他们抢走的面包里出现蛆虫,衣服的纽扣掉光,书本玩具明明贴身放着也全部破损后,他们就明白了大人们对他的漠视不是因为讨厌,而是来自于恐惧。  那时候的里德尔甚至还不会说完整的话,也不懂他们对他露出的表情代表了什么含义,但人类生存的本能不需要教导,当他发现别人眼里出现某种情绪后他就会过得好一点,那为了过得更好,他自然而然地就会去主动加深这种情绪。  令人畏惧,是从他有意识起,就扎根于他血脉骨髓之中的生存手段。

隐藏端倪,假装无辜,也是他如吃饭喝水一样运用自如的脱罪方式。  之后,邓布利多的出现,给里德尔日复一日的无趣生活带来了惊喜与希望,同时,也让他尝到了第一次挫败。  他发现,他的特殊原来只是对普通人而言,在另一个世界,他用来恐吓别人的小手段人人都有且比他厉害,他将会在那里失去长久以来的主导地位。  他要在新的世界里泯然于众吗?

他要再次沦为别人欺凌的对象吗?  在邓布利多冷冰冰地要求他把“不属于”他的东西归还,并警告他会知道他有没有这么去做的时候,他的心里腾然升起一股比燃烧衣柜还要凶猛的火焰。  邓布利多比他厉害,地位比他高,所以他不得不屈服于邓布利多的威胁。

那如果他比邓布利多强大,如果他能站在所有人顶端,那么,是不是就轮到别人来对他俯首躬身了?  到那时,世界上就不会存在“不属于”他的东西,所有他想要的,最终都会属于他。  想到这里,里德尔的脸上掠过一抹讽刺的薄笑。

邓布利多应该可以说是影响他人生的一个重要因素。  虽然就算没有邓布利多,他的本性也不会甘于平凡,但在最初的时候,他确实想的更多的是怎么对邓布利多进行逆反、报复和自我证明。

直到最后,他也从来没把“救世主”放在眼里,一直想的都是如何打败邓布利多。  就在他极度渴望变强,想要超越邓布利多的过程中,他知道了魂器――

等一下!

总不会连魂器都不是一个偶然吧?  里德尔眼神一木,问系统:“你之前问我,想不想知道其它还有哪些事是菲奥娜做的,魂器是吗?”

系统惆怅地叹了一声,“你知道我等你问这个问题,等了有多久吗?你知道一个秘密憋在心里,有多难受吗?你知道答案――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里德尔控制自己不要抬头,暴露狰狞的表情,略有些崩溃地在心里咆哮:“为什么?她为什么非要盯着我?我哪里得罪她了?”

“冷静点,里德尔先生,你好好想想,哪个人是你没得罪过的。”

“……”  里德尔深深又深深地吸气,只想用多得不能再多的空气吹灭心中熊熊燃烧的愤怒之火。

然而失败了,他现在满心只想着将整个世界连同这个房间都一块烧成灰烬!  百无聊赖的菲奥娜趴在桌上,下巴枕在手臂上,在蓬松堆叠的灰发中斜歪着头好奇地看着他。

“你好像每次陷入沉思的时候,心情起伏都特别大。”  这都要怪谁!

里德尔微笑说:“往事总是特别牵动心弦。”

菲奥娜若有所思,“看来你也不是没有风,你的风都在回忆里?”

“……”  里德尔看了她一会,慢慢点头,“也许……可以这么说。”  他的人生,在发现魂器的存在后,走向了巨大的拐点。

从制作第一个魂器开始,他的思想就失去了控制。  以菲奥娜的说法来形容,他割裂了与过去的维系,象征了他生命的火焰便缺少了供以燃烧的燃料。  魂器没有改变他的性格,但削弱了他的理智、圆滑、敏锐和谨慎,放大了他所有的欲望、执念、憎恨和恐惧。

尤其是在阿尔巴尼亚,以残魂形态忍受了十年的日夜折磨后,他的神智确实扭曲变形,堕于疯狂。  能够影响他的“风”彻底静止了。他不再是追逐欲望,而是被欲望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