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1 / 1)

后座的女孩不安地动了动。他伸手把电台关了,车里只剩另一存在的呼吸声。那声音让他感到欣慰这有点怪。有点不太对劲。他为什么把这孩子带在身边来着?因为没有人能接手?他相信茹或克劳德总能找到一个关照她的地方。

因为她吃鸟。直觉这么回答。

“雷,雷。”

女孩在后座小声呼唤。“我饿啦。”

三小时前这孩子刚吃完最后两只鸟。他皱起眉头,看了看地图,拐下公路,驶入阿比林小镇。他不知道艾森豪威尔的故乡欢不欢迎尸体清洁工和吃鸟的女孩,但Holiday Inn肯定欢迎意料外的住客。

鸟,这个时候肯定找不到,蝙蝠倒有不少。但今天似乎有什么不一样,安对着隔壁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汉堡店流露罕见的渴望。

他给她买了汉堡和鸡块的套餐。女孩狼吞虎咽地吃刚加热好的鸡块与薯条,手指蘸满盐粒和番茄酱,但毫不在意。

他刚吃下半个卷饼,安的面前就已空空如也。她把食物全吃光了,又揭开杯盖,贪婪地将最后一滴可乐榨干。女孩的视线投到奶昔菜单,他不得不走过去点单,端回一杯加满巧克力糖浆和人造奶油的甜蜜制品。

店员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虐待儿童的犯人,令他很不自在。或许是满月的缘故,直到办理好入住,他都毫无睡意。当了半年全职父亲,偶尔也想回归单身。

阿比林大概不会有适合他这种人的酒吧,但谁知道你能在夜晚钓到什么人?尤其长着一张不太寻常的面孔的异乡人。有人会对着这张脸发表仇恨犯罪的宣言,但说不定有人看到就会硬起来。

男人洗澡,换上一件在细节处精致得有点过了头的衬衫,戴一块泰格豪雅手表。安吃得饱饱的,而且完全累坏了,不会注意到他在大半夜溜出去的一小会功夫。

好久以后,他还是无法释怀自己当时那副活似银行家或律师的打扮。安就站在门口,眼窝深陷,疲惫不堪,盯着他看。

他瞪着她,嗓子眼里的字怎么都跳不出来。

“……你怎么还醒着?”“你要出去做什么?”

“抽根烟,再喝杯酒。”

谁都看得出来这不是真的。他又皱起眉,摸不准茹对女儿的性教育究竟进行到哪一步,这时候他还以为事情仍掌握在自己手里,下一秒,女孩就抱着一颗“小男孩”砸了过来:“雷,我不可以吗?”

“什么可不可以?”男人身体变得僵硬起来。

“我看过你的浏览记录。”她向前迈一步。这一步真的好大,女孩的额头快要抵到他的鼻梁。“我也可以做一样的事。”

他咬紧牙齿,想问的问题脱口而出时,听起来像是责备一样:“那个网站里的所有东西你都不该看。你无视了年龄要求,对不对?”

她扬起头,湖色的眼里有种压抑的灰仄色调,故作自然地吻向他的嘴角。

男人立刻偏头,推开女孩,她不肯罢休,嘴唇蹭过他的脖颈,引起一阵颤栗。

他胳膊上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安,我今晚不会出门。该死的,你成人之前我都不会出门!我绝对不会抛下你,也绝对不会伤害你,所以你没必要做这种事,听明白了吗?”

“喔。”她眨了眨眼,环顾四周,“我可以先进去吗?”

她还真不客气,没听到回答,就把他挤到一边,自顾自关门,眼神四处搜索,锁定他的背包,从里面掏出一个可以接在浴室水管上的便携灌肠器。他感到双颊火辣辣的,不过铁青脸色还未褪尽,勉强看得过去:“你还有什么事吗?”

女孩抓着那东西,理直气壮地看着他:“我看过,我知道怎么做。她们管这个叫Pegging。”

他深吸一口气:“回去。”

她又走到他面前,近距离看,脸型的棱角与她的父母都不甚相像,反而与他有几分相似。

“雷,我不可以,是因为你讨厌我吗?”

趁男人愣神的功夫,女孩抬起一只手摸了摸他剃干净胡茬的脸颊,指尖温柔地在皮肤上摩挲,接着抬起另一只手,双臂环向他的脖颈。她眼巴巴地看着他,这样的眼巴巴是饿急了的狼固有的眼巴巴,而他就是让味觉格外刺激的食物。

“我很饿。”

她说。

“雷,我真的快饿死了。”

05 看星星

夏天,被昨夜骤雨洗涤过的云层很薄,影子被抻长了,且富有宽度。太阳跃上地平线,发出怒气冲冲燃烧的橘红火焰。夏日骄阳投射着千变万化的光线:红色,暖橙色,朱砂色,紫色,将云朵边缘染出奇妙的霓虹丝影。

男人把罐装红牛举到嘴边,这才想起饮料已经被他喝光了。后备箱应该还有几大瓶健怡可乐和零食,希望别沾上尸臭味。

他从后视镜中看女孩,发现她正在看着他,脸上有种迷离的表情,正吃着一小罐草莓果酱。被果泥染成鲜红的唇咧开,微笑着,露出的不是牙齿,而是犬齿。活似吸血鬼。他的后颈与侧腰隐隐作痛。昨夜被啃噬之处化为变了色的淤青,下腹肌肉酸溜溜的,主要是一种僵硬和麻木的感觉,差不多就像脱臼了一样。但这种感觉并没有让人不愉快。

沿I-70西行,悍马横向穿越堪萨斯州。农田和牧场在阳光中闪耀。田野在初夏呈现出大片鲜活的浓绿,安第一次看见风力发电机,放下果酱,吮着手指趴到车窗旁边。十分钟后,开过拉塞尔的入口,沿着US-183南行。

大平原慢慢不见了,堪萨斯的丘陵崭露头角。路过内斯城的时候,出现了河流和溪谷,以及大片灰白相间的石灰岩层。

他的腰酸得比想象中更厉害,不得不在一处加油站附近停车休息。他去加油站买了一杯浓浓的黑咖啡,尝起来如给地狱铺路的泥浆。她穿着一条牛仔半裙和一件整洁的牛乳色T恤,薄棒球衫扎在腰间。接近正午的日光下,不施粉黛的脸庞青涩又妩媚,女孩看起来漂亮得令人难以置信。

而他的眼睛下长有蓝黑的眼圈,马球衫皱皱巴巴,牛仔裤也惨不忍睹。

女孩瞅着他,眼里闪动着活泼的嘲笑。

“好吧,你是吃饱喝足了。”他点燃一根烟,想了想,还是掐灭在地上。到处都是阳光,所有伺机而动的算计与阴谋都睡着了。这是一个美丽的西部夏日,明媚,爽洁,洒满甜香的花粉。

她看上去有话想说。两人靠着悍马的车门并排而站,他把手放在车顶盖上。热的,吸收了太阳的能量。

“数学是最糟的。”她说。“不知怎么回事,脑袋就是转不过弯。”

安用手指卷着长发,发丝顺滑地逸走。女孩的声音轻微、细弱,仿佛无忧无虑,但当她抽鼻子的时候,那份深邃的不安还存在于内心深处。

“露西·格瑞尔也是最糟的。我倒宁愿她和别人一样打我。可是不。”她把前额的一绺头发梳到后面,男人看到贴近发际线的部位有一道发白的疤痕。“我倒宁愿她打我。”

他想说话,但却说不出来,喉咙被堵住了。

安不费力气就给他解了围:“你会去阿拉斯加吗?我能不能养一只雪虎那样的狼?”

他讨厌一切宠物,包括猫和狗,但还是认真思考了女孩的问题:“或许。”

她点着头,轻轻抓住他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