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疯子！”沈确看着佟梵脸上的笑意，下颚处收紧，苍白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下床穿鞋，大步往门外走去，平素处变不惊的人，背影少见的慌了下。

佟梵不客气地在床上平躺下，信息上说了，这样可以减缓羊水流淌。

在沈确离开前，她拔高声音说了句：“沈老板，现在去医院已经晚了，咱们好歹是绑在一起的，麻烦沈老板，帮我准备一下热水、剪刀和白酒，要是消毒过的剪刀。”

没错，这里距离医院要好久，怕是没到医院人都嗝屁了，她准备自己生。

生孩子嘛，用劲就是了。

沈确脚步一顿，开门后看着外面的狂风暴雨，终于知道佟梵为什么没出去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的女人，眸光又放在她的腹部，那里，是一个生命，他终于还是拿火红的大衣盖着头，冲入雨幕中。

佟梵脱掉裤子，搭着被子，回想手机上的提示，呼吸，用力，呼吸，用力。

第一产程是宫颈扩张期，放松身体，采取舒适的位置，深呼吸。

佟梵能明显感觉到腹部孩子的动作，就这样不间断呼吸了大概二十分钟，沈确还没回来，她也没在意，全部心思都用在了生孩子上。

第二产程胎儿娩出期，怎么说的来着？呵呵，看的太快，忘了。

佟梵疼的脑袋发麻，突然想到电视上古装剧里生孩子的场景，手指扣紧床沿，用力屏气，她大口大口喘息着，有规律地用力，须臾，一阵便意袭来，她咬紧牙关，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滑了出来，佟梵瞬间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疼痛尽数消减。

她漆黑的长发因汗水湿透，贴在脸上，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口中吐息，整个人像一条濒死的鱼，半晌，她坐起身，掀开被子看了看，一个紫色的小团子，没哭。

佟梵脸上笼罩着事不关己的冷漠，片刻后，才想起要剪脐带。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沈确推门而入，他的大衣已经不知道扔到哪儿了，身上湿淋淋的，他身边还跟着个熟悉的中年大叔，正是隔壁那个，大叔手里则拉着个妇女，一看到坐在床上的佟梵，忙嚷道：“快快，你快去给接生，热水我上家里倒！”

说完，中年大叔就拉着长眉紧蹙的沈确出去了，还顺手关上了门。

妇女像是刚被人从被窝里捞出来，身上也湿漉漉的，看着佟梵还没反应过来。

“我已经生了，拿剪刀剪脐带吧。”佟梵看向妇女，声音平淡。

闻言，妇女打了个哆嗦，看着不急不缓的佟梵，有些害怕，却还是硬着头皮上前，当看到被子里紫色的小团子时，吓了一跳：“哎呀！还真是早产了！”

中年大叔对佟梵是满腔同情怜悯，看沈确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把暖壶和剪刀塞进后者手里，立马嚷道：“赶紧拿过去，自己的女人娃娃都不上心！”

沈确身体僵硬了一瞬，眉头皱的更紧，冷声道：“她和我没关系。”

“呵呵，没关系大半夜你俩住一块？没关系她生孩子你出来找人？”中年大叔阴阳怪气，看着小白脸一样的沈确，心里嘀咕，果真是城里的公子哥，不是啥好东西。

沈确脸上隐隐泛着愠色，中年大叔看他不动，还催促：“还不快拿着东西回去！”

他被推了一把，想到还在生孩子的佟梵，心里默念，不和这个莽汉一般见识。

沈确带着东西回去，进屋后就看到妇女和佟梵说着什么，一看他回来，妇女立马上前倒水烫剪刀，又和沈确道：“快去给你媳妇找件干净衣裳！”

沈确横了她一眼，语调不咸不淡：“她和我没关系。”

妇女一愣，叉腰道：“我管你那么多，大半夜把人叫过来，让你干点活你还跟我能上了，城里人咋了，左右你也当不了爹了，大人都不想要了？”

她就说这些城里人咋突然来他们虞山村了，指不定就是不想要孩子。

肯定他们做啥检查了，知道是个女娃，才不想要。

沈确一愣，还没说话，妇女又回去了，熟练剪掉脐带，轻轻一拉，就排出了胎盘，妇女显然是接生的熟手，看了看胎盘，说道：“孩子小，你倒是没啥事。”

佟梵轻嗯一声，确实是因为早产的缘故，没受多大的罪，就是可怜了这小姑娘。

没错，生出来的是个小姑娘，浑身涨紫，头大身子小，看着像个妖怪。

妇女倒是不嫌弃，用单子把孩子抱起来，听着她微弱的呼吸，眼神满是怜悯：“这么小一丁点，就算是送到医院怕是也活不了，给，你抱抱她吧。”

第一百〇三章事实证明，我价值不菲

佟梵接过小姑娘，垂眸看看她稚嫩的五官，眼底泛起一抹异样。

她像是突然醒了一样，张开小嘴，发出蚊子一样的哭声，这样的脆弱，有气无力。

“可怜的小家伙。”佟梵看着手里这一条即将流逝的生命，抿了抿唇。

她尚且能重生，可这个小家伙，不论是在小说的世界里，还是现在，都很难成活。

佟梵抱着她出神，小姑娘却伸出小手，紧紧抓着她的头发，像是救命稻草一样。

“母女连心，她是心疼你呢。”妇女手里端着胎盘，看着这一幕，眼圈都红了，她摇了摇头，不忍再看，转身离开时，看着僵在原地没有动的沈确，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闺女马上都活不了了，你还不去抱抱她？有你这么个爹，真是倒霉！”

这小白脸，也就是长得好看，命好是个城里户口，不然白送她都不要。

她男人虽然长得不好看，但高高大大，能下地干活，每个月挣的工分在虞山村是出了名的多，又有责任心，村里的婆娘们谁不羡慕？不比这个小白脸强得多？

沈确看着坐在床上抱着孩子的佟梵，秾艳的眉眼攀上沉郁之色，竟没开口说话。

妇女眼神颇有些凶狠，推了他一把，这才转身离开。

佟梵垂眸看着扯着嗓子发不出声音的小姑娘，她有着一双如黑曜石般乌黑的眸子，修长的睫毛一阵细微抖动，她抬眸看向沈确，声音极认真：“沈老板！麻烦你去叫一下白斐，我想用一下车，不管孩子能不能活，这个人情算我欠你的。”

汽车是沈确的，的确算是她欠沈确的人情，尽管人情债难还，但小姑娘还没咽气，她努力想要活着，她这个血缘上的母亲，自然要倾尽全力，尝试着给她一条生路。

她从不是个好人，但一条生命诞生于她手中，像是一种责任，一种宿命，实在没办法束手不管，而且她这个身体产后体虚，也得进医院好好休养几天。

沈确看着佟梵，只犹豫了一瞬就转身大步离开，不过，表情可算不上好看。

门没关，佟梵看着沈确冒雨离开的背影，松了口气，用被子包着小姑娘，自己套上裤子，裹着孩子等了一会，小姑娘似乎哭累了，闭上了眼。

如果不是她鼻息间喷出的微弱呼吸，她会以为她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