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再问只有沉默,现阶段为什么的答案总是设了层层密码,一时半会儿,方剑还找不到开锁的路径,他只好换了个话题。

“嘿,我今天路过婴儿房,在玻璃窗看到你儿子,超可爱的,他会打呼噜泡,像只小奶狗。”方剑眉飞色舞,情不自禁地描述起婴儿的奶萌,毕竟他也是快当爸爸的人了,想到再过几个月自己的孩子也要降临人世,初为人父的喜悦是遮挡不住的。

然而,就在他反复强调小孩子有多可爱的时候,一直无动于衷的陆维倾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那也是第一次,方剑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一个禁忌话题。

不过痛苦正是突破口,在陆维倾准备出院的那天,他把新开的门诊名片递到对方手上,郑重其事地说道,“无论遇到什么,我们解决问题就好。不要解决自己,那太简单,不是你的作风。”

“你又懂了,好像很清楚我似的。”陆维倾神情寡淡,对他的话嗤之以鼻。

可方剑笃定陆维倾会来找他,他有信心。

毕竟陆维倾如此不喜欢自己的孩子,他仍然会每天将奶水挤出来灌到瓶子里。只因为护士说,小婴儿不吃的话会很饿,他就同意了,因为饿的滋味很难熬,他能感同身受,所以哪怕挤奶的过程痛苦而羞耻,他依旧乖乖照做。

明明是想要寻死的,管那么多干嘛呢?所以,方剑认为,陆维倾身体里的小白一定是天然光明的,而且远远超过了另一边,只是这一刻,被压抑住罢了。再说哪有什么公正的裁判,只是因为选错了太多次,才开始用另一面来对抗这个世界。

望着陆维倾那种干净的面庞,他想,这样好看的人,该笑着。

方剑花了整整六年,才解开这个谜题,他有这个耐心,可年轻的陆旭秋没这个耐心,面对这两天整理出的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线索,似乎没有哪条线能一下子走到真相。

陆旭秋在网上搜了俞生南的资料,很意外,还是个作家呢。可惜他对当代文学实在一窍不通,他是理科在行文科苦手,凡是不在语文课本上出现过的作者,一个都不认识。何况这俞生南也算不上大红大紫,写的书大多都是河殇派的老路数,现在哪儿流行这个,要是什么网文作者,说不定他还听说过。

百科介绍是这么说的,俞生南,1953年生人,男,当代作家,代表作品《羌人笛》《春奏序歌》。生于北京,先后当过知青、学者、杂志编辑。曾撰写多部影视剧本,其中《各奔东西》的女主演曾获海外电影节最佳女主角。25年因罹患肝癌病逝于北京,年仅52岁。

如陆善所言,人确实在十年前就去世了。网上有他生前的照片,宽眉善目,架着一副细框眼镜,还有些更早的,比如出席电影节的,或者是年轻时在报社的照片。接连看了好几张,就相貌气质而言和陆维倾大为不同,前者温文尔雅,感官上给人春风和睦的儒雅,而陆维倾的容貌过于鲜丽瞩目,笑和不笑差别很大。

只看照片,他没什么感觉,爷爷和奶奶都是特别陌生的词,甚至,父亲和母亲一样陌生。上辈人的恩怨他无从点评,时代更迭如此之快,隔了近四十年的恩怨哪有多少代入感,又不是做是非题,到底是有情的人太愚蠢,还是无情的人太自私,谁能理得清?

T大,这不就是陆维倾的学校吗?

很快他回想起袁健勇的那番话,“当初估分填志愿,他还是太保守了,其实可以去比T大更好的……”

如果不是保守呢?说不定陆维倾就是冲着俞生南去的T大。

越想越觉得可能,既然是亲生父亲,瞧上一瞧又无妨。哪有人不想看看亲人,连他不也是之前整天想着去找素未谋面的“母亲”吗?但凡陆维倾是个拥有七情六欲的人,就不会不为所动。

可是……陆旭秋迟疑地顿住,他对见面的目的把握不定。不知道陆维倾是想与生父相认,还是想替母亲伸冤诉苦?又或者就这么远远地看上一眼,什么也不做?

由于想不清楚男人的心态,陆旭秋陷入瓶颈,网上翻了个遍,也找不到更多的资料,充其量是些作品解析什么的,于他没有价值。

随后趁着寒假人少,陆旭秋去了几趟T大,坐地铁差不多四个站,园区景色大差不差,逛了好几圈,偷摸着混进了名人堂,也没查到什么东西,这么瞎逛下来除了浪费时间一无所获。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此时正和家人在奥地利旅游的叶沛元提了个醒。

“问问看狗男人呗。他那么懂,对吧。”

第六十九章 打起来了 章节编号:6504085

陆旭秋从没想过从闻若康那儿挖点信息,自他知道对方和陆维倾之间是“清清白白”的室友关系后,就再也提不起半分兴趣。

电话很快接通,是私人号码,但闻若康的语气并不意外,淡定地问他有什么事,等陆旭秋三言两语道明原委后,却得到了闻若康的郑重回答。

“见面说吧,B大西门见。

挂断电话后,陆旭秋才想起来对方是如何得知他的学校,又怎么能恰好知道他不在北京?

过了不到半个钟头,闻若康穿着一件灰色的长款羽绒服站在西二门的水杉下。他家就住在海淀,离学院路不远,中午和父母吃了顿饭,连车也没开,步行到了这儿。

一来也不多寒暄,直切主题,“你说俞生南是他父亲?”

“嗯,舅爷爷说的。”

“陆善啊?”

“呵,你调查得挺清楚的嘛。”这话里不免嘲讽,大老板搞人口调查真是不费吹灰之力,想必早就把陆维倾的人际关系理得清清楚楚。

闻若康不予理睬,继续说道,“但当年他失踪的时候,警方说,俞生南不是他父亲。”

“什么?他失踪过?”

“准确来说是失联吧,两个礼拜找不到他,我们跟警方报警,结果后来他自己回来了。”

“没解释什么?”

“就说回老家了呗。就算他撒谎了,我也没办法证实。”

不意外,陆维倾的这人确实像一堵严丝合缝的墙,能感受到距离,却找不到打破的办法。

“失联之前也没留个纸条吗?”陆旭秋挑眉,对失联这个事颇感意外,毕竟陆善那边可是说过他念大学后并未回来看过。

“没有。”闻若康笃定,对这事他一直记忆犹新,“只是失踪前他说了一句要去找父亲。”

“父亲?俞生南吗?”

话题又绕回了原点。俞生南,父亲,失联,三个异常敏感的关键词,陆旭秋在心里标了红色记号,算是有了一个新的突破?

见他陷入沉思,闻若康却皱起眉头,“?你调查这些做什么?”

“我想调查就调查啊。”陆旭秋笑着答道,“他是我爸,理所当然。”

这般理直气壮,立马惹恼了闻若康,始终如一的表情终于现出裂缝,他冷冷的眼睛打量着对方,仿佛在看一名少年犯,“你要是当他是你爸爸,就不会做出那种混账事。”

陆旭秋看着男人自顾自地发火,颇为好笑,这说教的语气真是爹味冲天,怎么着?当起家庭法官维护秩序了?还是真把自己当成他的“亲爹”了?

“什么呀,还在为这个纠结呢。”陆旭秋嘲弄道,“他又不想当我老子,我操他有什么关系?舒服得很,难道你不想上他?你对他抱着什么心思,叶沛元早和我说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