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雨添继续问:“和左一部有关吗?”

“想啥呢,当然没关系。其实你要不说,我都忘记还有这个人了,哈哈,妈的,施雨添,你可真会揭老子疮疤。”

袁生晴状似无谓地说。

施雨添狐疑不定,这时,牧锦方被护士推回病房,他坐在轮椅上,头发披散至肩,模样瘦削了些,一听袁生晴的声音,原本阴沉的面孔出现松动,他劈手夺走手机,关掉免提,把袁生晴的声音全都锁在自己耳畔:“阿晴?”

“嗯?哦哦,牧哥,你做完检查了?”

“对,我明天就可以出院,”牧锦方挥挥手,指示护士推着他往窗边走,“你现在在哪儿,方便见一面么。”

“倒是想,但我这边暂时脱不开身。”

牧锦方的目光有些飘,有些散,像颗意外摔破的鸡蛋:“是么。”

“嗯,不过这是暂时的,我很快就能恢复成原来样子,到时候再见呗,咱俩去吃好吃的。”

时间已到下午,天却还亮堂堂的。

牧锦方对着百叶窗,青白的指头摩挲着手机背面,他歪着脑袋,轻启尚未恢复血色的双唇,柔声说:“阿晴,那晚冲我开枪的人,是你。”

简直敏锐得像豌豆公主。

袁生晴只得理亏地承认:“我可以解释。”

确实理亏。郝潇洒能绑到柴颂,并拿到宫涂的裸照,就是因为他最初的恻隐之心。随后他抓到人,短暂地占据上风,便自作聪明地扮成郝潇洒参与射击任务,此举正中对方下怀。何为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他妈的就是。

袁生晴如此坦然地承认,牧锦方倒愣了下,很快,他的脸上恢复笑容:“那就见面解释吧。明天下午,在那家我们总去的私厨餐厅,怎么样?”

“哎不行,我现在,”袁生晴罕见的忸怩着,“特别不方便。”

牧锦方也一反常态,扔掉素来的宽容大度,坚持道:“如果明天不到场,以后我们都不要再联系。阿晴,我会等你一整天。”

电话挂断。

牧锦方指挥着护士把他推到镜子前。他撸起袖子,对着镜子秀半天。宫涂看得直撇嘴,说:“爸,这个袁生晴有什么好,您这么惦记,自己都还没出院呢。”

“嗯,胳膊的轮廓还可以。”

牧锦方没理会宫涂,放下袖子,来到施雨添跟前,问:“施先生要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吗?”

宫涂大骇:“什么?!”

施雨添似乎一直在神游,直到这句话出现,眼神才有了聚焦点。他半垂着眼睑,将情绪藏得严严实实,嘴巴里只轻飘飘地飞出一个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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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个屁。

感谢今晚星夜璀璨,失眠者有得景看。

袁生晴翘着二郎腿,上嘴唇撅起,将手机顶在脸上,没多久,手机顺着面颊滑下去。他又给捡起来,如此几次,玩烦了,便懒散地坐起来,对着窗前的月光叹气。

对啊,好个屁。

聂参差如果知道自己要去见牧锦方,绝对会生气。

之前俩人还腻一块的时候,他最怕聂参差生气。聂参差擅长冷战,一不合适就闭嘴当哑巴,问什么都没反应。偏偏他当时又挺稀罕这人和这股倔劲儿。好在后来他发现对方的冷淡,并非性格使然,只是单纯的瞧不上自己,慢慢也就看开了。而现在怕故景重现,纯粹因为不想当双方角力时的那一小搓炮灰。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第二天,袁生晴顶着紧绷的神经数输液管里的点滴,聂参差不请自来,说要带他去趟看守所。袁生晴寻思着兴许和郝潇洒有关,答应了。

一路畅通,只遇到一个红灯。红灯停,聂参差向后靠,偏过脸,似有若无地盯着袁生晴瞧。袁生晴被瞧得不舒服,捂住肚子装伤口疼,还故意降下半扇车窗,装作向外看。

突然,一只手从外探到里面,一把拽开车门。不等袁生晴反应过来,便将他拖出车,恶狠狠地往路边扯。袁生晴吃痛,想掣肘回击,然而在看到左一部的脸时,便僵住了动作。

左一部满脸冷汗,满眼血丝,他瞪大眼睛,抽动着干裂的嘴,笑得诡异且疯狂:“居然能在这里遇见,老婆,看样子咱俩缘分还没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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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十九

左一部的出现,让袁生晴之前的烦恼变成奢侈的幻想。为和牧锦方见面犯愁也好,担心施雨添会因为宫涂的事情责怪他也罢,还是棘手且性情不定的老相好聂参差,和眼前的左一部相比,脆弱又遥远。只要左一部出现,他就必须从追忆过去和向往未来中抽离。

左一部才是当下的生活,荒唐落魄,真实无比。

他确实放纵过,现在也确实后悔了。可落子无悔,是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对左一部的厌恶,更像对自己的仇视。如果最开始他没有想赚快钱,草草收下媒人三万二的“彩礼”,就不会出现如今的情况。他此生都不会遇到左一部。当然,别的人,也没资格遇到了。

比如施雨添。

左一部哪里晓得袁生晴的天人交战,掏出刀子抵在他脖颈上,威胁道:“我他妈算是想明白了,跟这群城里人讲道理压根没用,我能信的只有自己的手。老婆,你跟我走,我一定比他们对你还好,行不行?我要是死了,卡上的钱都是你的,我保证!”

动作分明如此强势,但说的话,竟显露出恳求的意味。袁生晴怀疑自己听岔道,可左一部粘连的低喘又丝毫不错地灌入耳朵里。

从左一部现在的疲态推测,他近期总在熬夜,住的地方也相当局促,因为他的头发油得打结,衣服也散发出酸臭味,袖子上出现两枚破洞,而暴露在拖鞋外面的脚趾,黑得像还没干透的沥青路。

袁生晴呆呆地盯着左一部那张黄一块黑一块的脸。老家的人说这是体内有寄生虫的缘故,得吃打虫子的药,皮肤才能变回正常颜色。

似乎比起反抗,袁生晴的漠视更让左一部愤怒。他焦躁地拖着人往旁边走。至于目的地,没有,周边没有任何代步工具。拖行袁生晴,就像一种本能。

突然,左一部背上挨了一脚。

这脚踹实了,左一部踉踉跄跄地往旁边歪,扶着电线杆才没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