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匆匆而过,阮雪棠的复仇计划还未开展,但这几日总有南军在夷郡街头晃荡,令宋了知很是紧张,叶灵犀在家闲着也是和恒辨吵架,特意帮宋了知上街打听一番,却带回这样的消息:“别担心了,我去问过,南军说如今人口流动大,特意将夷郡人口重新登记一次,既方便管理,又好对准备定居的流民进行帮扶。”
宋了知这才安下心来,只见叶灵犀突然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道:“对了!反正阮谨这个身份基本上离人人喊打差不了多少了,你不如去南军那儿重新登记个名字,换个身份活下去,岂不美哉?”
阮雪棠垂着眼,细细品茶,似乎也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难得叶小姐脑袋灵光一次,根本停不住话:“我看过他们的告示,上面说新登记的人士只要找一个户籍在这附近的亲人作担保就行,宋了知祖籍不就在夷郡附近,到时候让他去做你的担保就是了。不如这样吧,你索性直接嫁给他,做宋了知的娘子,以夫妻身份去登记......”
叶灵犀前面那段话是真心在想办法,后面便属于她拿阮雪棠调侃了,知道阮雪棠最要面子,定然不会答应,偏偏就是故意要惹他气恼。宋了知听得津津有味,他自然也清楚这些话当不得真,但光是听叶小姐这话过过干瘾也是好的。
哪知阮雪棠将茶杯放下,突然冷冷说道:“就这么办吧。”
说完,还不等愣住的那两人做出反应,他蹭的一下站起身,椅子发出巨大的声响,把叶灵犀吓了一大跳。他仿佛有什么急事似的匆匆往外走,不让他们发现自己红透的脸颊。
他一走,只留下桌边两人面面相觑。叶灵犀眨了眨眼,又挖了挖耳朵,还是不太敢确定自己方才听到的那句话。她刚想问宋了知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哪知道又是一声巨响,吓得她打了个激灵,只见宋了知也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比阮雪棠走得还快,几乎是往外狂奔。
“喂!”叶灵犀在后面喊道,“宋了知!你怎么也跑了!”
宋了知边跑边答,声音从远方遥遥传来:“买婚房、准备聘礼......对了,还得去定花轿和喜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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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五章
11
宋了知忙得火急火燎,生怕阮公子会改口反悔,终日在外操办成亲事宜,紧张得嘴角都长了个大火疮。
阮雪棠没答应嫁给他之前,宋了知原想着让人把家乡的那座小破院推翻重修,但自从阮雪棠应允嫁他,他虽然很有耐心等房子修个两三年,却没法熬两三年再与阮公子洞房花烛,当机立断决定在夷郡买套宅院。
他原先还没意识到,那些他一直藏在胸前的银子的确只够他在寸土寸金的钰京买一间小院,但若是在夷郡,这笔钱不仅足够他买下一栋大宅子,还足够让他风风光光地娶回心上人。
其实这样也好,村里人嫌他晦气,又爱多舌议论,若他与阮公子在那儿居住,保不定日后会出什么乱子,他们骂自己倒也罢了,宋了知可听不得旁人说阮雪棠半句不好。夷郡这里民风淳朴,治安太平,当真是个不错的居住之处。
既决定在夷郡长居,他前些日子便与阮雪棠一同去南军那儿登记了户籍,他们自然不可能真如叶灵犀所说的那样以夫妻名义登记,只说两人是表兄弟,老家的家宅被毁了,如今打算在夷郡定居。
他原先还有些担忧,生怕南军看出端倪,特意问恒辨借了叆叇给阮雪棠戴上,一直挡在阮雪棠前面,当真有几分兄长护着弟弟的模样。然而他如此严阵以待,没想到乱世中颠沛流离之人太多,负责登记的士兵忙得不可开交,很轻易地信了宋了知的说辞,在名册上登记了阮雪棠三个字。
宋了知在夷郡看了几处有园子的房子,最终选定一处可以望见寒隐寺的宅院,他虽不知道寒枝树的传说,但三次都在树下与阮雪棠相遇,不由感觉有缘,遥遥望去,只见远处青烟袅袅,生出苍天枝桠的寒枝树屹立在古寺之中,仿佛看尽众生兴衰。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这宅院空置了很长时间,不少地方都年久失修,需要修补一番。他去问阮雪棠的意思,阮雪棠这些天里被宋了知烦得可以,根本没听进去,随口答应了。
既如此,婚房也定了下来,虽请工人来修复也可,但他总是想为他和阮公子未来的新家做些什么,仗着过去干过几日木工活的经验,决定自己修补,虽然忙碌,但宋了知乐此不疲。
经这一番波折,大致上都订好了,余下只是一些娶妻的礼节问题。虽然宋了知急着娶媳妇,但该有的礼数都不愿少,特地去问了夷郡最有名望的媒人,将成亲细节安排妥当。
若依他的想法,至少得从六礼开始,纳采、问名、纳吉都不能少,预备着先去起草贴子,结果被阮雪棠打了一次屁股,这才止住那股兴奋劲儿,略略沉稳了一些,嘴角的大火疮也消停下来。
阮雪棠原本就还在别扭自己答应与宋了知成亲这件事,哪知宋了知今天拿两个他看不出任何差别的喜帖问选哪个好,明天又来问新房花瓶要如何摆设,把他烦得又气又羞,直接将房门锁了,不到晚上睡觉不放宋了知进屋。
就在这样紧锣密鼓的操办下,迎娶的日子悄然接近,他已经提前三天先搬到新家,一是因为新郎和新娘成亲前几晚还睡同一个被窝多少有些不像话,二来新房那边还有许多地方需要布置,宋了知得提前过去打理。
真正到了成亲那一日,叶灵犀比阮雪棠还兴奋,她对嫁人没有一点兴趣,为此甚至毁了自己的容貌,但极喜欢凑热闹,况且还能看阮雪棠吃瘪,她当真是高兴得一夜没睡着,清早就跑去把阮雪棠吵醒,催他快点换衣服,又趁阮雪棠还在纠结要不要悔婚之际给他梳妆打扮一番,虽然看笑话的成分居多,但也像娘家人一样把阮雪棠送上了花轿。
裙摆镶坠的珍珠随轿子的颠簸撞在一处,发出清脆声响,阮雪棠第一次穿裙装,头上的凤冠也坠得他脑袋疼,简直是浑身的不自在,伸手细细拂过婚服上的刺绣,心中仍有几分犹豫,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有坐上花轿的一天。
他那时候看宋了知想娶妻想得都快魔怔了,一时心软答应下来,以为顶多是两人私下拜过天地也就完事了,哪知宋了知平常看着挺艰苦朴素,在成亲一事上竟是张扬无比,非说要给阮雪棠最好的,接亲的队伍排了老长,导致大半个城的人都跑来街上围观,想瞧瞧是谁家娶亲那么大排场。
他并不知晓,宋了知之所以这样,除了想要给阮雪棠一个正式的婚礼之外,的确存了几分昭告天下的意思阮公子从今往后就是他一个人的了,谁都别想觊觎!
听着喧闹的喜乐,阮雪棠只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异常荒唐,心想要不逃婚算了,可又想起宋了知这些天来傻乐的那幅蠢相,莫名地不落忍,就这样迟疑了大半天,直到轿子落地都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阮雪棠被盖头遮住了视线,满眼都是铺天盖地的绮红,隐隐约约看见轿帘被人掀开,有个人影挡住了外头的光亮,一只熟悉的手朝他伸来。
那瞬间,什么乱糟糟的念头都消散了,阮雪棠本能地将手递给对方,由宋了知牵出花轿。
宋了知娶妻的事不知怎么流传到了村人的耳朵里,他们听说宋了知在外头发了财,本就心生妒意,今日特地不请自来的想看宋了知笑话,背地都说宋了知虽然挣了钱,但正经姑娘哪有肯嫁一个缝头匠的,故意将新娘子描述成一个满脸脓包、四肢残疾的怪物。
然而等宋了知将人牵出花轿,他们见新娘不仅没有残疾,相反身材高挑,盖头随着微风轻轻扬起,露出红绸下的半张侧脸,这才令村民纷纷闭上了嘴,纵然他们仍旧看不起宋了知,但统一对新娘的模样没了指摘。
或许是因为紧张,宋了知的掌心隐隐有些潮腻,但一如既往地温暖,紧握着他的手。
阮雪棠没注意到外界都盯着他看,只觉得花轿边唱喝着吉祥话的那人聒噪得可以,竟然还有人往他身上撒谷豆钱果,虽然不疼,但阮雪棠当真恨不得提起裙子把这些人都给宰了,哪知下一刻就被宋了知背了起来,随着围观百姓的欢呼声被背进新居。
阮雪棠被他背了很多次,知道宋了知的脊背足够结实强壮,从盖头下看见宋了知颈后的乱发,无端感觉奇妙。宋了知每次背他似乎都是想要救他的时候,从山上将他捡回家、从裴厉手中、从追兵手下逃入雪山......
而今天,宋了知再度背起他,是因为他将要嫁给他了。
宋了知将人背至厅外,将阮雪棠放下时又悄悄握了握他的手,虽然无法在众目睽睽下言语安慰,但宋了知似乎察觉到阮雪棠的紧张,尽可能想让他安下心来。
阮雪棠一方面知道这是他反悔的最后机会,一方面却又难得听话的随旁人指示行动。两人各自搭着一头牵巾,缓步走向正厅,自有傧相为其赞礼,两人拜过天地,又交相互拜,随着傧相刻意拖长声调的一声礼成,他们此刻才算真正意义上的拜堂成亲了。
二人被看热闹的群众拥簇着送到卧房,阮雪棠对成亲从不上心,不清楚流程,满以为拜完堂就结束了,没想到还有后续。他被扶到床边坐下,隔着盖头看不真切,只见有人各自剪去他与宋了知的一缕头发,用红绳绑在一处,似乎便是书上说的结发。
阮雪棠感觉这个仪式几乎和下蛊差不多,都是拿了人的头发做事,宋了知却极高兴的模样,将两人合梳在一处的头发装进宝盒中仔细珍藏,又趁众人离开卧房时故意走到最后,不知从哪变出个纸袋,快速塞到阮雪棠手中,轻声道:“等我回来。”
待合上门,阮雪棠独自坐在屋中,回想宋了知那仿佛探子接头般的动作,难免生出好奇,以为是什么秘宝,结果拆开纸袋,发现里面全是他爱用的点心,原来宋了知怕他饿着,提前准备了一些带着身上。
想到宋了知方才一直藏了袋点心再与他拜堂,阮雪棠好气又好笑,先前的那些顾虑却奇迹般的一扫而光,边吃边等宋了知回来。
原本要是以他俩那人缘,婚宴能凑齐一桌人来喝喜酒都够呛,但宋了知在夷郡为婚礼忙碌时得到了许多人的帮助,便给他们也发了请帖,如今倒是像模像样的摆了十来桌,也算高朋满座,他这个新郎官免不得要去应酬。
天色已晚,屋里龙凤烛火光摇曳,外面的喧杂声渐渐弱了下来,果然没过多久便听见了推门的动静,阮雪棠从盖头下看见一双墨色布靴停在自己面前。
宋了知一回屋便见到心上人身穿喜服坐在床上等他,长久以来的梦想终于实现,几乎要被喜悦冲昏头脑。
“阮公子,我终于娶到你了,我......”他声音轻得好似呢喃,苦尽甘来,他颇想抱着阮雪棠大哭一场。
阮雪棠也听出宋了知话中的哭腔,故意用不耐烦的语气说道:“哭什么哭!我都快被闷死了,还不快把盖头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