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裴厉找了个经验丰富的马夫为皎皎仔细检查一番,确认皎皎并没因上次的灵肉结合而受孕,这才让阮雪棠略略放下杀心,恢复到过去那种对裴厉爱答不理的状态,同时还不忘借机含沙射影的嘲笑墨影和他主人一样不行。
裴厉作为一个正人君子,自然不能把阮雪棠抓到床上证明自己到底行还是不行,依旧如平日一样寡言少语,那晚的坦露心迹仿佛只是湖面的一圈涟漪,不曾留下任何痕迹。
只宋了知最细心,发现裴厉腰间除了常悬挂的龙纹玉佩外,又悬了一个白色的小荷包,在黑衣的衬托下格外明显。
那荷包虽没绣什么花样,但胜在小巧精致,宋了知好奇问道:“这荷包之前没见裴将军带过,是新买的吗?”
裴厉点了点头,比起阮雪棠,他现在反倒能与宋了知心平气和的聊上几句:“昨日在街上买的。”
宋了知想不到裴厉那冷傲外表下还能喜欢这样秀气的小玩意儿,惊讶之余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里面装的是什么?”
裴厉没说话,直接将荷包摘下递给宋了知。宋了知小心翼翼揭开荷包,才发现里面装着一朵风干的雪棠花。
看着不远处正在喂皎皎喝水的阮雪棠,宋了知忽然明白了什么,克制地不再问了,将花妥帖地放回荷包之中,还给了裴厉。
在离宋了知家乡还剩几十里路的时候,裴厉向他们辞行,只说国境广阔,有许多地方他未曾去过,加上四处匪寇成灾,他替百姓去平匪患。
阮雪棠那晚就听过类似的话,对裴厉四处游历的计划并不意外,巴不得他尽早滚蛋。倒是宋了知有些不好意思,裴厉帮了他们那么多忙,如今快到目的地了,怎好就这样直接让人离去:“裴将军要不在我家多住几日,休整一段时日再......”
话未说完,他想起自家就那么一张床,以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根本无法想象三人同眠共枕会是怎样的情景,立马接道:“当然,镇上还有客栈,裴将军去那里住也不错。”
“不必。”
裴厉拒绝了宋了知的邀请,反是深深地看了阮雪棠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模样永远记在心间,随后又将自己的斗笠压到阮雪棠头上,一如这两个月来他一直做的那样。
“我要走了,阮谨,记住我说的话。”他这样说道,跃上马背,快马加鞭往远方奔去,似乎毫不留恋的模样,倒是他胯下的墨影奔跑时频频回首,像是在看皎皎,又像是在替主人不舍当年营帐中那个娇气蛮横的小公子。
马蹄卷起尘与雪,告别了征伐沙场的血与汗,也告别了年少时得见惊鸿的心动与情丝,从此红尘喧嚣,恐怕再难相逢。
“阮公子,裴将军要你记住什么话啊?”宋了知不解地问道。
阮雪棠从鼻子里哼出声冷笑:“他果然又想咒我!”
宋了知没能明白阮雪棠的意思,看他一副不愿说的模样也不好往下追问,只得安静的闭了嘴。
待裴厉的身影完全不见,宋了知忽然生出几分怅惘之感,近两年的时光里他认识了许多人,曾与他们同甘共苦,却也见证过背叛与利用。聚散有时,那些曾经一起相处的人终究分道扬镳,各自天涯。
千帆历尽,最庆幸不过心爱之人还在身边,宋了知替阮雪棠扶好斗笠,还陷在那些感慨当中,痴痴问道:“阮公子,咱们现在去哪儿?”
阮雪棠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宋了知,怀疑他被裴厉勾了魂魄:“这两个月你都梦游去了?不是你说要回家的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宋了知回过神,他原是想问阮雪棠需不需要先去找个地方用午膳,可听到阮雪棠说了回家两个字,心中没由来的欢喜,原来阮公子已将那处小院当作家了。
阮雪棠见没有飘雪,又嫌斗笠难看,顺手把斗笠扣在宋了知脑袋上:“没多远了,直接回去。”
因阮雪棠赖床,他们早餐吃得晚,如今也确实不怎么饿,宋了知从包袱中拿出油纸包的甜点:“也好,你要是饿了就先吃点这个。”
他率先上了马,又伸出手去拉阮雪棠。
南下的这些日子里阮雪棠闲着没事,索性教了宋了知如何骑马。皎皎性格温顺,最适合新手练习,加上裴厉也不时过来指点两句,宋了知如今骑术突飞猛进,不再像第一次骑马时那样慌张无措了。
阮雪棠安安稳稳地坐在宋了知身后,不时往嘴里塞块点心,鼓着腮帮子看眼前风景飞快变换,雪白的景致晃得他眼睛疼。
他想起宋了知总喜欢在骑马时将他紧紧拥住,有样学样,将脑袋倚在宋了知背上,手也环住对方精瘦有力的腰肢,两人贴得极近。宋了知感觉到身后的暖意,使皎皎放慢了步伐,微微侧过头:“阮公子,你困了么?若是困了就坐到前面来,睡我怀里舒服一些。”
阮雪棠打了个哈欠,懒散道:“没有。”
宋了知担心阮雪棠是太过无聊,没话找话道:“到了家之后,阮公子有什么想添置的?这雪还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也该为你多裁几套冬衣。”
宋了知自己衣服穿来穿去就那么几件,换得又勤,都快洗得掉色了,偏偏爱为阮雪棠添置衣衫,只说他模样好,穿什么都挺好看。
阮雪棠没应声,把脸埋在宋了知背上,嗅着熟悉的味道,感觉很是安心。
宋了知没想到阮雪棠会突然主动亲昵,简直是受宠若惊,偷偷放慢了速度,巴不得这段路能再长一些。
“要不就把那处院子重新翻修一次,修成钰京那样有厢房厅堂的宅院,修大一些,那些银子应当够用。”宋了知完全忘记阮雪棠其实还有富可敌国的身家,只认为丈夫养自家娘子是天经地义,“你看,皎皎和大鹅也需要地方住呢,还需留个园子为你种雪棠花。”
“对了,还得多修个客房,若是凶石或者裴将军前来,也可有个住处,再者......”
阮雪棠听宋了知叨叨半天,当真生出点困意,百般聊赖地走神,时不时应上一句。宋了知全然没注意到听客的糊弄,一个人说得起劲,显然对未来充满希望和热情。
从今往后,他将会和阮公子相守着过一辈子,可不得好好规划么。春去秋来,秋收冬藏,那么多好年岁要一同度过,真是想想就让他激动不已。
这种高昂的情绪一直维持到他们到达目的地,看到眼前的房屋,宋了知对家的畅想也就止步于此了。
说房屋其实已算高看此处了,在阮雪棠眼中这里和废墟无异。满地狼藉也就算了,连墙壁塌了半边,门板也不知道去了何处,屋子大咧咧向所有人敞开。宋了知原先曾做过一定程度的心理准备,知道这附近发生过战争,自家多多少少会遭到波及,但也没想到能被毁坏得这样彻底,除了过路的军队,或许还被不少流民住过。
宋了知看那屋子摇摇欲坠,担心等会儿真的垮了,让阮雪棠和大鹅在外面等着,自己进去察看。
他弯着身子,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小心,以为外面的惨状已是极致,哪知进去后才发觉屋中的杂乱,房内全是各种各样的秽物,家具似是被火烧过,完全变成焦炭,过去他为阮雪棠置办的那些小玩意也被统统打碎,凌乱散在地上。
钱财亏损是小,但这个小破院乃是他与阮雪棠相识的地方,藏了许多珍贵的回忆,如今见院落被毁,宋了知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沮丧地直接从坍塌的墙壁里钻了出来。
阮雪棠看宋了知那幅垂首伤戚的模样,走到他身边,故作无意地问道:“损失很大?”
当时他跟随阮雪棠前往钰京时把银子都带走了,只留了些碎银放在家中,早被人偷了去,宋了知摇了摇头,反倒先宽慰起阮雪棠:“家中本来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当初藏在灶边的二钱银子早用来给你买药了。”
阮雪棠见宋了知还惦记他那二钱银子的老婆本,嫌弃地看了他几眼,怀疑他又要说出让阮雪棠赔他个媳妇的言论,哪知宋了知这回是当真有些抑郁,痴愣愣地望着断壁残垣,眼神很是忧伤。
“阮公子,我们家没了......”他原以为他们的新生活即将开始,哪知又是一场恶变。
不过宋了知也不是第一次遭受打击了,恢复得很快,叹了口气,面上还未说什么,内心一开始思索解决的办法。
阮雪棠不知宋了知已经振作,只看他那么大的个子一直耷拉着脑袋,简直就是条无家可归的大狗,犹豫了半晌,别别扭扭开了口:“你不是本来就打算把房子推翻了重建么。”
宋了知咬着下唇,不知心里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