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展鸣沉默半晌,深深地呼出口气。
“与其被蒙在虚假的完美表象里,不如像现在这样,面对真实的一 切。”他深深呼吸,坚定地道,“我不想逃避一 切,无论命运给予我怎样的坎坷,我都会照单全收。”
方 舒雁顿了顿,浅浅地莞尔。
她说:“如果没有何 振这层关系在,我可能会很欣赏你。虽然你也并不需要我的这种欣赏,那就祝你一 直保持着对自己的这份欣赏吧,永远别成为让自己讨厌的人 。”
邓展鸣笑笑,安静了一 下,而后低声问:“既然有何 振这层关系在,那我以后……以后能叫你,舒雁姐吗?不,其实也和何 振没什 么关系,主要是我自己……嗯……很、很仰慕你。”
方 舒雁稍稍一 怔,没有立刻说话 。
邓展鸣在电话 那边,也跟着紧张地沉默。方 舒雁迟疑了一 下,还在琢磨要怎么回答,肩膀忽而被人 从 身后碰了一 下。
方 舒雁转头看到谈致北,疑惑地稍稍扬眉,目露询问。
谈致北没说话 ,在她看过来后伸手,将她拿在手里的手机抽过来。
听见方 舒雁那边有些细碎的动 静,邓展鸣迟疑着追问:“舒……方 老师?”
谈致北拿过电话 ,放到耳边。
“没什 么别的事干吗,你那边今天应该也挺忙的吧。”谈致北说,语气没什 么恶意,但 也不怎么客气,明确地表达了他废话 太多的中心思想,“知道后续进 展了就早点去处理,和你经纪人 商量一 下怎么公关,我们也要拍戏了,今天任务重时 间紧,有事的话 长话 短说。”
邓展鸣要说的话 其实差不多已 经说完了,只是难得和方 舒雁通电话 ,他也没急着挂断,忍不住想要多聊两句。现在见电话 那边的人 突然换成了谈致北,邓展鸣皱了下眉,心里突然敏锐地一 顿。
上次去剧组见到谈致北时 ,对方 还没有这么的……怎么说呢,游刃有余?自然坦荡?
就像是一 直压抑在天幕上的低沉霾云,酝酿多日,终于降下一 场雨,而后将浓郁的暗色都尽数低落,云收雨散,显露出高远的天空。
前后对比,能明显地感觉到,他已 经解开心结,不再和人 隔着一 层看不见的玻璃,如今再伸出手,能真正地触碰到他这个人 本 身。
邓展鸣短暂地出了下神。
谈致北在那边,漫不经心地喂了两声:“听不见吗?信号不好,挂了。”
等等!邓展鸣立刻回过神来,定了定神,忽地咬了下牙。
“那个,你……你离方 老师远点。”他认真地说,“虽然你们曾经有过一 段,但 是前男友要有前男友的本 分,最好是能像死了一 样不出声,不要打扰方 老师现在的生活。工作有交集是没办法的事情,但 是方 老师和人 打电话 的时 候你不要随便过来插话 ,你现在又不是方 老师的谁……”
谈致北移动 手指,面无表情地把 电话 一 键挂断。
方 舒雁看了眼他:“人 家还没说完呢。”
谈致北面不改色:“是吗?信号不好,没听清楚。”
什 么年代了还扯这种话 当借口,又不是还在山里。方 舒雁白了他一 眼,懒得和他较真,伸手去拿手机。谈致北却伸长胳膊,将手机拿向一 边,别有意味地盯着她看。
几岁啊这人 ?方 舒雁当然干不出踮脚探身去抢的行为,不冷不热地看他一 眼:“干什 么?”
谈致北说:“不干什 么,就是突然产生了一 点好奇,方 导现在把 我当成什 么人 来着?被我自作主张拿过电话 好像也没怎么生气。”
“前男友。”方 舒雁面色淡定,“非常不讲礼貌的那种,正常人 都懒得和你一 般见识。”
哦。谈致北也不生气,只缓缓扬起一 边眉毛,而后轻轻叹了口气,面露惆怅。
方 舒雁:“……?”
“难怪。”他说,突然自顾自地开始伤怀,“不过是个没什 么关系的路人 而已 ,可能还是前任渣男反派下岗再就业,比不上你三年五载没联系的弟弟也正常,我能理解。”
方 舒雁:“……”
什 么毛病,因为在剧组所以进 化成戏精了吗。
她啼笑皆非地扔了个白眼过去,刚要顺势而为嘲讽几句,听见他又说:“所以是因为这个弟弟,才跟公司和展风那边都打了包票,说只要展风把 何 振推出局,就不会再曝出更多的料吗?好感人 的姐弟情,真是羡煞旁人 。虽然手握黑料我没有接到任何 通知,也没人 和我商量,不过我先感动 一 下。”
方 舒雁怔了怔,随即莞尔。
“你知道了?”她问,“刚和你说,机会还没找到,你就先知道了。怎么,生气了?”
谈致北看她一 眼:“谁知道呢?不过如果谁哄我一 下,可能我就心甘情愿听话 了,指哪打哪。”
方 舒雁双臂环胸,抬眸看他,似笑非笑。
“也不知道谁有那个闲心哄你,我的话 可是想找你算算账的。”她说,“展风上面有关系,你手里的料就算全曝出来,也顶多就是让展风元气大 伤,想要斩草除根是不可能的。明明有那么多也能达成这个目的的办法,但 你选了最浪费钱的那种,一 味追求速度,我对你的大 手大 脚风格很不欣赏。”
谈致北稍稍扬眉,没说话 。方 舒雁唇角几不可查地弯了弯,很快抚平唇角,故意板起脸。
“要不是我聪明,去和展风谈判,让他们想要不继续迎接更多惊喜,就得把 这次爆料的费用差不多结一 下,这次可就亏大 了。”她说,看着谈致北,稍稍歪了下头。
她从 容地扬着眉,唇角浅浅地弯起,似笑非笑地道:“不是说钱都是替我保管的吗,下次没我的允许,不能这么大 手大 脚地往外撒钱,听明白了吗?”
第53章 Chapter53
层层叠叠的脚手架旁,高楼大厦逐渐堆垒出初始的形状,秦瘤子和陈生 站在距离地面十二层楼的高度,正在往墙上涂抹水泥,垒上红砖。
人实 在是种野心勃勃的动物,没有飞翔的能力,却对 天空一 直心怀向往。从古巴比伦时期平地而起的巴比伦高塔,到现代城市中直指天际的林立高楼,从地面向上攀登,一 步步走向天空,脚下是工业时代的钢铁洪流,头顶是千万年亘古不变的高远天空。
人站在半空,连接天空与 大地,像行走在另一 个悬浮的世界中。秦瘤子又垒了块砖,慢慢地低头向下看。 “我老家那块儿 地都平整。”他说,“面朝黄土背朝天,种地时弯着腰,低得人腰酸背疼。那时候根本就想不到,有一 天我也能站得这么高,还 有点儿 新鲜。以 前总怕不小心掉下去 ,人扑棱几秒,就没了,砸地下肯定跟碗豆腐脑似的,脑浆子和着血,什么玩意都有。”
他朝下面又看了一 眼,想了想,说:“我要是往下掉,想掉得潇洒一 点,不知道半道上能不能反应过来,整个造型啥的,像鸟一 样扇扇胳膊,能拍下来让你看看就好了,等我婆娘来了也让她 看看,这算是最后的遗像了吧,让她 多看两眼。”
他们两个离得很近,各负责一 段挨着的墙,都从一 侧向中间 垒,每行垒到最后都能悄悄说上两句话。陈生 往墙上沉默地垒着砖,压抑而紧绷,呼吸像拉动风箱,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高空上有风,顶着毒辣辣的太阳,吹在身上也不觉得凉快,像烧红的铁梳在身上刮。
秦瘤子比他要平静得多,两人又凑到一 起,他小声问 :“小子,你站过这么高吗?害不害怕?”
陈生 抹着水泥的动作慢了慢,低声回答:“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