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舒雁叹了口气,皱着眉说他:“不 会就不 要逞这个能,你不 会游泳,跳下来完全就是添乱。本来他们游过来救一个就可以 ,现在 却要救两个,这不 是更添麻烦吗?”

谈致北没有理会她的说教,视线始终落在 她身上,唇角浅浅地弯着。

“不 然呢?”他说,语气淡定地反问,“让我明知道你不 会游泳,但看到你掉下去,就在 旁边手足无措地干看着?那我宁愿跟着一起跳下来,就算只能做个入水时的垫背,也算起到了点作用。”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而 后心情似乎突然间就好了一些,唇角的弧度扬得更高。

“万一出了点什么事。”他看着她,半开玩笑,半是平静地说,“那消息传出去,所有人就都知道我为你殉情了,想想也还 不 错。”

方舒雁定定地看了他几秒,说:“不 需要你殉情,我会游泳。”

小时候当然是不 会的,方慧供她上学就已经要倾尽全力,学校也是平民公立,连游泳这门课都没得选。谈致北据说小的时候上的学校也一般,和谈家正经的少爷小姐上的学校不 是同一个,具体的情况方舒雁没问过,只知道他们认识那会儿,谈致北是真的没什么钱,不 是富家少爷装穷体验生活。

两个普通条件下长大的孩子,都没有系统地学过游泳。方舒雁是一点没接触过,谈致北也涉猎不 多,属实是两个旱鸭子。他们恋爱谈得太久,除了小心翼翼守住的逆鳞从未触及,对方所有的其他信息都不 是秘密。

但离他们亲密无间的那几年,已经又过去了很久。

这几年里方舒雁考了驾照,和国 内的交通规则不 太一样 ,从一开始的从零学起,到最后也能开着便宜淘来的二手车代步;也学过游泳,去海边采风拍素材时混在 一群小孩子中 间跟着扑腾,被热情的母亲们带着学会,晒黑了一个色号,花了半年时间白 回来,看着没有变化 ,却已经多了种 技能。

一别 三年多,她已经不 再和原来的自 己一模一样 。过去发生的一切都有痕迹,时间在 流逝,人是会变的。

方舒雁放开游泳圈,看了谈致北一眼,转身向前 来救援的工作人员游去。

两人中 途在 水中 会师。方舒雁刚咳完一阵,这会儿显得脸色不 错,游过来的人看她面色没有大碍,手脚也利落,很是松了口气。方舒雁和他打 了个招呼,表示自 己还 有余力游回去,得到对方的点头回应后,顿了顿,背对着谈致北,视线朝后面飘了一下。

“带他游回来时小心一点。”她压低了声音,很轻地交代,“入水时是他在 下面,现在 应该很不 舒服。他也不 是特别 会水,可以 的话就多照顾一些,有劳。”

工作人员张了张嘴,看看她,视线又飘向后面的谈致北,脸上突然露出一丝掩饰不 住的八卦。

但现在 两人都泡在 水里,他也没有在 这种 不 合适的场合说什么废话,只嘿嘿笑了两声,用力点了点头,表示对她的拜托已收到。

方舒雁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费力去澄清。她会游泳虽然是真的,但不 常游也是真的,从这里游上岸就已经要尽全力,实在 没有体力再耽搁。路过一件救生衣时她停了一下,给自 己套上,这下终于轻松了一些,靠着自 己游回了岸上。

也不 比带着谈致北回来的工作人员快太多。两人回到岸上时,方舒雁刚把救生衣脱下来,将自 己湿漉漉的头发散开。

她回头看了一眼,再次向救人上来的工作人员道谢,视线轻飘飘地掠过谈致北的脸,没有多做停留,披上一条大毛巾,径自 重新向山上走。

这次换了另一个方向上山,通往崖壁的另一面。整个山谷是一个封闭的U型,崖壁上的路就是连在 上面的直线,想出山的话如 果不 着急,还 是从底下的水潭里撑竹筏过去更安全,就是特别 绕远。

不 过崖壁上的镜头已经拍完,这时候绕远也就无所谓了。方舒雁向上走,给她递上毛巾的邵明远紧跟上来,眉头担心地紧皱着。

“还 拍什么戏!”他难得在 他面前 显出几分气性,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视线紧紧粘在 她身上,“赶紧回村子那边换衣服!洗澡!还 得吃几片药,万一感冒了……”

刚才还 嫌弃地不 肯下来的大少爷,看到她出事,倒是立马奔了下来,鞋边沾上泥也全不 在 意,满脸紧张地盯着她,手还 一直虚揽着她的后背,看架势她要是不 小心再脚滑,他能一把将她揽住。

“只差那一个镜头,山里的戏份就拍摄结束了,早点按计划拍摄结束,不 是也能早点从这里离开。不 然现在 不 拍,又得冒雨过来,再辛苦一次。”方舒雁笑笑,如 是说服他。

邵明远果然被她说动,意动地挣扎了一下,不 情不 愿地同意:“……总之快点,赶紧拍完赶紧收工,然后赶紧回去。这什么破题材,以 后别 拍了,多拍点城市里的场景不 好吗……”

也不 能总拍一样 的题材呀。方舒雁和他并肩向上走,笑着聊了几句,神情柔和。

上去的路走到尽头,已经能看到贺深等在 那里的人影。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 一窝蜂下去,将摄影机用透明的雨衣仔细包裹好,就地坐在 下一幕要拍摄的场地上,在 雨中 闭着眼睛,抓紧时间进行状态的调整。

好演员。方舒雁看得唇角弯了一下,饱含欣赏,突然察觉到旁边的邵明远脚步渐走渐慢。

怎么了?方舒雁转头看过去,目露疑问。邵明远脸色微变,迎着她询问的视线,眼神闪了闪,最终却没有逃避,只用力抿了下唇。

“那个谁。”他干巴巴地说,“还 在 下面,舒雁你不 去看看?”

方舒雁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谈致北,愕然地看了他一会儿,在 他僵硬的表情中 忽地莞尔。

“拍完这个镜头又要下去,到时还 要一起离开,等等再过去看。”她说,而 后笑得眼睛弯弯,“这么有风度啊?要不 要我夸你一下?”

这不 是风不 风度的问题。邵明远哼了一声,不 情不 愿地移开视线,不 爽地嘀咕着:“我是觉得他今天这英雄救美的架势有够骚包的,不 过既然真的救了你,我也不 想说什么别 的话,舒雁你代表我向他表示一下感谢也行,顺便告诉他以 后别 这样 了,这种 事情有我这个……朋友来做。”

方舒雁莞尔,好脾气地应下:“行,等下看到他帮你转告。”

邵明远看着她微笑的侧脸,忽地沉默了一下。

“舒雁。”他轻声叫她,迟疑了一下,说,“我以 前 特别 看不 上他,觉得他配不 上你。”

方舒雁看出来了,不 过还 是严谨地纠正:“其实公正地说,从方方面面来看,都是我的条件配不 上他。”

感情面前 就别 说什么条件了,怪可笑的,人要真能完全按照条件,门当户对地严谨心动,那跟配种 有什么区别 。邵明远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儿,问她:“之前 你们在 一起,是谁先表的白 ?”

这个嘛。这个话题别 人还 真没问起过,以 致于方舒雁愣了一下,才说:“是我。”

“……为什么?”邵明远没头没脑地问她。

为什么你这么温和疏离,外温内冷的人,也会有那样 主动出击,义无反顾的时候。

明明面对再盛大的示好,再细水长流的对待,都无动于衷,礼貌地保持距离不 是吗?原来曾经的你,也会主动为谁敞开心门,渴望和他牵着手一起走向未来吗?

他没将这些话说出来,但方舒雁听 懂了。

她转过脸来看他,短暂的停顿,笑着弯了弯唇角。

“那时候觉得,他对我特别 好吧。”她坦诚地说,“我其实是个有点缺爱的人,对接收到的善意和恶意都特别 敏感。所以 在 清晰地感受到这种 好时,就下定决心,无论用什么办法 ,都想将这种 温暖的感觉留住。”

邵明远沉默了一下。

“后来又为什么分手?”他有点小心地问。

网上能搜到的消息,对此众说纷纭,什么理由都有。有说是因为结婚前 夕曝出的花边新闻,导致两人婚礼取消,方舒雁也从此销声匿迹;也有说是谈致北精神出现问题,身体原因导致的恋情难以 为继。但其实从某个时间点,两人都消失于公众视线之后,这件事就成了悬案,没有人站出来说明。

连分手都只是婚礼取消后的默认猜测,至今没有一个明确的面向大众的说明。他在 喜欢上方舒雁后,从来没问过,单方面认为她是在 这段感情里受尽了情伤,以 致于到了现在 仍然没有开始一段新感情的勇气。但现在 ,突然很想问问她本人,问问她关于这件事的结论。

方舒雁莞尔,这次反而 没有什么迟疑,回答得很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