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使的兵器是剑,当他们破开舱顶在江面打斗的时候,沈川觉得自己有些力不从心了。
这个人的剑法不知师从哪门哪派,有中原武学的迅疾也有塞外武功的刚猛。
十招后,太极刀被夺,那人又以他的刀使出一套行云流水的刀法,连沈川这个刀客都叹为观止。
二十招后,沈川的身上已经是累累血痕,而那个人却游刃有余的咄咄逼近。
他没有想要沈川性命的打算,只是在消耗他的体力,然而当他将沈川逼入水中的时候,沈川才意识到,这个人不是不想要他性命,而是不想让他死在自己的手上,他想让他在这水中活活淹死!
他被一道水流冲走,浑浑噩噩不知方外。
而那黑衣人却将沈川的刀握于左手,一手刀,一手剑,恍似来自地狱的修罗,月下的身影不断闪逝,几招就将容王身边之人毙命。
那飞溅而起的鲜血红艳可怖,成为这中秋佳节最美的祭礼。
当船上就剩下容王一人的时候,面对这修罗,他却还能气定神闲恍似在静看花开花谢,只是这花没有开在容王府的园中,而是开在这人的刀剑之下。
容王说:“你来我这里,将军知道吗?”
那黑衣人好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步步向他走近,猛地抬起自己的右臂,滴着鲜血的剑在他面前飞快落下。
容王忍不住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却看到这黑衣刺客正将自己剑上的鲜血抹在他的身上,似乎将他当成了一块抹布,他擦的那般认真。
容王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看他认真擦拭自己的佩剑,再一次问道:“是他让你来的?”
“是!”黑衣人突然开口,却是将手上的剑直接抵上了他的喉管,身子用力往前一倾,就将容王重重逼靠在了墙板上。
在这漆黑的江面上,月中婵娟婀娜多姿洒下一片如梦似幻的银辉,谁也不会想到,灯火辉煌的容王画舫上血腥味已经十分浓重。
除了那些瑟缩在船舱的船夫杂工之外,整个船上就只有容王一个活口,此时的他情况并不容乐观,脖子上的那把剑随时可以要了他的性命。
“我家小姐姐呢?”黑衣人再次开口问他,带着暴怒的质问:“我的小姐姐呢!”
容王的身体紧紧贴着那扇墙板,生怕自己往前一靠便会被他割破喉管。
第五十四章 世事变迁
“我的小姐姐呢!”
“本王在给方将军的信中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呵呵……”黑衣人冷笑起来:“不甘寂寞,与人苟合,败坏家风,有失贞德?!这就是你要她死的借口?这就是你要她死的理由?!”
“本王在京中被多少双眼睛盯着,牺牲冉儿我也别无他法,就算是方将军本人来了,本王也要反问他一句,为了一个女人,难道要放弃我们约定好的百年功业?”
那把前一刻还抵在容王脖子上的剑被恨恨抽离,黑衣人将剑一把插在甲板上,也将脸上蒙着的黑色布巾扯了下来,闷闷不乐地坐在一具尸体上。
容王抬手摸了一下脖子,没有被他割破,但他的背后还是渗出一层冷汗,锦衣湿透。
他道:“千骑,我知你怪我,我自己何尝没有怪过自己,我亦永远无法忘记冉儿临死前看我的眼神,她也在怪我,我甚至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了,我……”
黑衣人突然抬手,竟是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小姐姐不会做出那种事情的!小姐姐最喜欢的人就是你,她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他说着竟然哽咽起来,月下的他虽是一身黑衣,但却有着一张白皙的面皮,一双明眸隐见金水般的光泽,和中原人的黑眸不同。
他虽武功高强但也不过是个少年,唇红齿白的他若是哭起来让人很难将他与方才的修罗联系到一起,十分容易引人怜惜。
“许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容王走到少年身边,抬手,宽厚的手掌拍拍他的肩膀:“但那又如何,她是被公主捉奸在驸马床上,我纵是有一百张嘴巴也无法为她辩解清白。”
“早知是这个结果,我当初肯定不会让小姐姐跟你来中原!肯定不会!”少年大吼着将容王推开,哭得更加伤心:“你说过要好好待她!她也说过等我来京城的时候带我到处玩儿!你们都忘了!都忘了是不是!!”
都忘了,在时间的长河中,带走的是什么,留下的是什么,很多人都忘了。
“千骑”容王蹙眉,又唤他一声:“这些都是我们所不想的,相信我,我内心并不比你好受,午夜梦回,我甚至希望冉儿的魂魄还在王府,我甚至不希望她能往生极乐,我是这么的自私!可我自私的背后仅仅只是为了留住她!仅仅,只是为了留住她……”
他目光颓败,痛苦地低下头去,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人动容。
“若时间倒回到那一天,我真想告诉她,不要死,不要离开我,即使背弃我所要达成的目标,背弃方将军的期望我也不想牺牲她!我错了!我想她!我要找到她!但一切都回不去了!这世上,呵呵,什么样的灵丹妙药都有,就是没有后悔药,就是没有后悔药……”
少年擦着眼泪看向他道:“我不傻,我知道,你和我爹都只当小姐姐是一颗棋子,但我爹向我保证过,小姐姐虽然是他的义女,他也视为己出,不会让小姐姐过得不好!你也向我保证过,会好好待她……”
容王苦笑:“是,我保证过,但我没有做到,我无地自容,你杀了我吧……让我去陪着她,她怕冷,冬日里总把自己裹在,裹在我的鹤氅里,她喜欢吃我给她寻觅的零食,她还喜欢坐在我的腿上看月亮,她说,京中的月亮怎么看也没有塞北的圆……”
原来他也从未忘记不曾遗失,和她有关的种种往事,现今想起都历历在目,仔细数来酸涩难抑涌上鼻头,最终迷蒙了双眼。
黑衣少年又哽咽起来,扯了容王身上没有沾血的衣摆狠狠擦了把眼泪,擤了把鼻涕。
“我奉父亲之命问罪于你,但他也没说要取你性命,你好自为之吧!”
“将军在信中已经苛责于我,千骑,你回去后再替我给将军好好赔个不是。”
方千骑摇头道:“我现今还不准备回塞北,父亲交给我一桩任务,等过一段时间我把此事了结,就去京城找你,我还要去拜祭一下小姐姐。”
容王点头应道:“好,你若不急于回去的话,等你到了京师,我便代你姐姐领你在京中转转。”
少年撇撇嘴,似乎并不领情,将自己的剑和沈川的太极刀一并收了:“那我先走了,今晚杀了你这么多的护卫,你也不要记恨我,小姐姐之死,我不能杀你,也只能拿别人出气。”
容王不动声色的攥紧拳头,脸上却无半点破绽:“怎么会,是他们学艺不精天生无能,今天就算不死在你的手上,改日也会死在别人手上。”
方千骑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恒哥哥,你和在塞北的时候大不一样了,说不出来,反正就是不一样了。”
容王的脸上又现出他那被人熟知的笑容:“人总会变,环境所致,但你还肯叫我一声哥哥,我心中已深感安慰。”
“我差点忘了,临来的时候父亲还嘱咐我,说你现今贵为容王,皇亲国戚,我岂能再和你攀亲带故,小姐姐在世的时候还能称你一句姐夫,现在,这姐夫也叫不得了吧。”
方千骑虽还是一个少年,但这城府之深绝对不亚于方兴业本人,这一点容王深有感触,当初方兴业将方冉推给他,又让他娶了她的时候,他就知道,方兴业想将他捏在掌心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