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山庄的这位老庄主确实已经老了,在面对方白的逼问时一时竟答不出话,弓着腰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都快咳出血来也未能让他面前的绯衣女子看他一眼。

方白直接避开了这个人,脚步一顿不顿地走出这扇房门,她说:“你相信所谓的报应吗,你害我父母,我杀你儿子,若你还心有不甘,静候庄主随时索命。”

慕容粟重重地跌坐在了椅子上,因为咳嗽,身体剧烈地抖动:“报应,报应不爽……报应不爽……”

方白以前不信命,她惫懒且贪吃,她觉得自己之所以会那样完全是被别人惯出来的,不管是她曾经爱过的人,还是现在恨着的人,她都会心怀感激,因为他们曾经宠过自己,虽然都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

现在的她既然已经开始相信天命这种东西了,她觉得自己就该为所谓的命运做点什么,好向自己证明,真有所谓报应这种东西。

比如追风,让他活了这么长的时间,老天爷都应该看不下去了吧?所以为了让老天爷能高兴点,让自己高兴点,她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快马加鞭地去了沉霜江畔揽月楼。

上次走的时候这里还没收拾好,还带着被围剿后的颓败,现在回来了,这里反而更加脏乱了,曾经矗立于江湖的强大杀手情报组就这么一夕之间覆灭,策划这一出闹剧的人正是追风。

方白站在自己的房内,从高处俯瞰着这一片苍茫大地。

春雨过后沉霜江就开始流动起来了,今日天气不是很好,风不大,隐隐有雨丝飘落,江面上却平静如常,没有什么涟漪,两岸已经冒出一丝丝的葱绿色,好像那些蓝色的佛相花终于破土而出,抽芽剥蕊准备迎接新生的到来了。

面前的窗户早已破败,早春的寒凉侵袭过来,让方白吐出口的热气化成白色的薄雾,随之消散。

她穿着一件绯红色的衣裙,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没有过多的装饰,脸上甚至带着些风尘,然而这一切都无法掩盖她本身就带着的光芒,锋利的让人不忍直视。

她真的是越来越漂亮了,最近很多人都这么觉得,感触最深的还是现在正坐在金銮殿里的那位一国之君,毕竟他曾陪伴这个小姑娘长大。

其次就是季雨,季雨也觉得方白比当初在揽月楼见到的第一眼漂亮了很多,可能是因为相由心生,让她的美貌更加张扬。

“季雨,还没来?”

方白的声音一落,就有一个男人自她的身后走上前来,也不知他本就在房中,还是刚刚进来。

“我收到了燕青的飞鸽传书,因为楼中弟子的坚持,他们今天一定会来祭拜少主……”

方白的手慢慢收紧,在听到祭拜少主四个字的时候,指甲猛然插进肉中,她的眸光莹润一片,去兀自倔强的没有流出一滴眼泪,直到现在她还在自欺欺人,不想承认自己所爱的人沉睡在沉霜江中。

“什么时候能到?”

“应该快了……”季雨好像察觉到她语气中的不快,小心应答。

方白慢慢地松了手,手心之中渗出一片血迹,她深深吸了一口高楼之上寒冷的空气,她说:“好像就是昨天,我在这间房中等着他……”

她等着那位传说中的少主来见自己,她没想过对方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因为那时候的她心猿意马,想着另外一个男人,就连看到天上的月,奔腾的水都满是关于那个男人的记忆。

所以当他大大咧咧的踹开这间房门的时候,方白根本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爱上这样一个人,不温雅,不宁静,不会体贴人,不会对她说长篇大论的承诺,他会的只是以自己的方式来爱自己,这,就足够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危楼矗立

“你知道吗,”

方白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身后的季雨说:“我好像一直觉得他在我身后,我不敢回头,担心一回头他就不见了。”

本来就不存在的一个人,哪有所谓的不见?

季雨叹口气道:“楼主,你身后只有我。”

方白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我还记得当初被他扔进沉霜江的时候,铺天盖地的黑暗和冰冷将我淹没,我当时觉得,真好,这一次终于可以死了,但我还是害怕,我不知道这水里有什么,密布的水草?吃人的大鱼?”她的目光望向楼下黑黢黢的江面,时间好像在向后倒退,“我所害怕的那些,都得让他去体会和面对了……”

季雨默不作声,一个人死了,留在这世上的唯有别人心中的那一点残留的影像和念想。

长江空横依,危楼孤矗立,细雨自斜吹,蔷薇化成灰。

方白觉得自己面对此情此景,一颗心好像也已经化成了齑粉化成了灰。

身后传来上楼的脚步声,蹬蹬蹬,跑得飞快,不一会儿的工夫,脚步声的主人就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方白身后“老大,老大,来了!”

季雨没好气道:“来便来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老冯一拍大腿,骂骂咧咧道:“这帮孙子走的不是大路也不是小路!偏偏走的是水路,弟兄们没在水路等着,发现他们的时候已经眼瞅着到楼下了!”

季雨道:“来了?”

“可不是来了!”老冯说完还叽叽咕咕道:“还嫌小爷大惊小怪,这要不大惊小怪人家都上楼了!”

方白没有回头,只淡淡道:“都守在楼中不得轻举妄动。”

老冯赶紧上前道:“楼主,虚无公子说了,守在楼中可不是一个好计策啊,万一他们发现了我们。跑了,那我们连拦截的机会都没了啊,要知道他们可都是些杀手,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再擅长不过!”

这话说完,又讪讪捂着嘴巴嘿嘿笑道:“差点忘记老大您也是揽月楼的人了。”

“你说的对,”方白若有所思,待她眸光一紧,却还是坚持己见,“要出去埋伏已经来不及了,都守在楼中,有我在,他逃不了!”

老冯顺着方白的目光往楼下一看,已经见到几艘小船逆流由东向西而来,他们离得远,看不清船上具体有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没看到人,也不知他们要找的追风在哪条船上。

楼上的人安安静静地看着楼下的风景,在浩荡江面上,四五艘小船显得不甚起眼,小船靠岸之后并没有人下船登岸,而是先有人以轻功攀附在石壁上,跃至岸上,四处查看了一番。

“嘿,想找到我们的蛛丝马迹,门都没有!”老冯骄傲的吸了一下鼻头冲方白邀功道:“小爷布置的,老大你就放心吧。”

很显然,上岸的人确实没有发现什么,冲船中的人发了个信号,小船才在埠头上停下,船上的人陆陆续续的都走了出来。

身后的季雨忍不住上前两步,想看看窗外的情况,要知道,那些人也曾经与他出生入死过。

刚要凑过去,就见方白忽然转过身来,把他吓了一跳,反被方白责怪道:“又这么悄无声息的,吓我一跳。”

季雨真是有苦难言,他又没刻意把自己隐藏起来,怎么还就吓她一跳了。

方白一边出门一边道:“咱们该去接客了。”

老冯在季雨的背上猛地拍了一巴掌,见他变了脸色赶紧追方白而去:“走了走了,跟着老大有肉吃!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