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方在院子里站了好半天,方才擦了把脸上的泪,扭头往外走。

谢知真自尽未遂的事,很快传到了季温瑜的耳朵里。

他生出几分不悦,垂首呷了口浓茶。

撇去不太光彩的出身不讲,他也算是位惊才绝艳的人物,这些日子步步为营,费了多少心思和手段,为的就是让她心甘情愿地投入他怀里,为何她非要视他为洪水猛兽,宁死不肯就范?

嫁给他有那么令人无法接受吗?

布在太子身边的探子传来密报――陛下南巡路上见遍江南之富庶盛景,龙颜大悦,各有赏赐,却不料于行宫小住时,天降大雨,耗费数百万两银子修缮的宫殿竟然塌下去一半,季温?A挺身相护,断了一条手臂,陛下亦受了轻伤。

龙颜震怒,下令彻查,不意牵出惊天大案,为了避免朝局动荡,只好将此事秘而不宣,等回到长安再做清算。因着涉案官员多是宁王党羽,又连下六道召令,命宁王即日启程,自辽东大营赶回都城,将一应事宜分说明白。

季温瑜唇角勾出玩味的笑容。

重活一世,太子有了大长进,也懂得玩弄人心权术,借刀杀人了。

而这背后,同样少不了谢知方的影子。

看来,不管前世还是今生,谢知方都注定成为他的心腹大患。

季温瑜手指捻动,杀意涌现。

对方有没有和他相似的机缘,已经不再重要,等他借着太子的手将谢知真顺顺利利娶进门,必要找个法子把那枚碍眼的棋子料理干净,方能彻底安心。

至于谢知真的感受……

这一回,他小心些也就是了。

逼迫不成,季温瑜收回了全部爪牙,安安分分地待在皇子府,使人重金搜罗了一整块鸡血紫檀,照着先皇后的模样,亲力亲为地雕起观音像,以做太子大婚之礼。

却说谢知方放着肺腑的内伤不理,在书房中枯坐了两日,骑着马急匆匆往外面去,日日披星戴月,脚不沾地,也不知在忙些甚么。

有一回半夜,他喝得醉醺醺的回来,也不进自己院子,径直往谢知真屋里去,枇杷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死都不肯放他进门,对青梅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向谢夫人求救。

谢知方苦笑一声,哑着嗓子问她:“姐姐醒过来没有?”

枇杷只觉小少爷变了个人似的,说不出的陌生,提起小姐时的神情更是令人心惊肉跳,强忍住惧怕,压低了声音答道:“小姐晚间进了半碗荷叶粳米粥,一块点心,又喝了药,这会儿刚睡下去,求少爷您快些回去罢,若是教小姐听到您的声音,怕是又要不好。”

不怪她反应激烈,谢知真自打退了热,便不大说话,关于谢知方的事更是提都不能提,一听到他就要掉眼泪,谢夫人试探着问了两句,哭得连药都呕出来。

谢知方闻言身形晃了晃,倒没有犯浑,惨笑道:“知道了,你们好好照顾她。”

他将手里提着的油纸包递给枇杷:“这是春风楼的糟鱼,明儿个使厨下蒸一蒸,给姐姐下饭,或许能多用些。”

他顿了顿,又道:“别说是我送来的,不然她肯定不吃。”

两个大丫鬟目送他步履踉跄地离去,青梅叹道:“不知道怎么的,明知少爷过分,瞧见他这副样子,又觉着心里难过得厉害。”

“要是……要是他和小姐不是亲姐弟,那该多好?”她转过头望向黑暗的内室,隐约听到谢知真的咳嗽之声,便知另一个也夙夜难安。

“快别说疯话。”枇杷低声斥道,“小姐和少爷是嫡亲姐弟,血缘上做不得假,此事本就是少爷生了邪心,万万不能成的。”

五日后,圣驾回城,宁王前后脚也赶了来,亲往御前侍疾。

陛下对这个素来宠爱的儿子难得的疾言厉色,将一本厚厚的账册摔到他身上,责令他彻查江南贪墨大案,清理门户,给社稷苍生,也给自己的生身父亲、兄长一个交待。

看了账册,宁王无言以对,连夜召集幕僚,商议此事应当如何处置,第二日又备了厚礼,亲往太子宫中探望。

季温?Z走到殿前,明录等人得了消息早过来迎接,毕恭毕敬地将他请到偏殿。

“太子殿下这会子正在换药,不便见人,还请宁王殿下稍待。”明录呈上来一盏好茶,尖着嗓子解释道。

“无妨,哥哥可好些了?”季温?Z惯于做戏,演得好一手兄友弟恭。

“万幸没有伤到筋骨,如今已能自己活动了。”明录似乎格外有谈话的兴致,竹筒倒豆子般有问必答,“说起来六殿下真是没说的,今日一大早便亲自过来熬药,不知从甚么人那里听来一味偏方,竟然从自己臂上剜去一块血肉做了药引,还不许我们跟太子殿下说,直到殿下尝出药味不对,问了起来,实在瞒不过才告诉了他,把殿下感动得哭了一场,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也感喟不已。”

季温?Z对那位杂种弟弟十分不屑,闻言撇了撇嘴:“听起来倒是条好狗。”

这话明录没法接,只好顾左右而言他:“殿下稍等片刻,咱家去瞧瞧好了没有。”

正说着,一个白衣白靴的俊俏小公子来者不善地闯进正殿,几个侍卫拦都拦不住,刚进去便响起喧哗之声。

季温?Z讶道:“那又是谁?”

连太子的屋子都敢闯,好大的胆子。

明录拍腿“哎呀”一声,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模样:“殿下久不在长安,所以不知道,那位是谢太傅家的小公子,最是无法无天的,也不知这一遭所为何事。咱家这便去瞧瞧,若是惊了我们殿下,反倒不好。”

他一溜小跑赶了过去,没成想,里面的动静越闹越大,到最后,谢知方竟然当着太子的面,毫不顾忌地和季温瑜打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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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第一百零二回 泄私愤大打出手,生口角君臣离心(双更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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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温瑜着一身暗紫色的衣袍,右臂剜去一块血肉,饶是裹着厚厚的细布,仍然渗出些许血迹。

面对谢知方气势汹汹的质问,他白着张阴柔俊美的脸,将糊弄谢韬的那一番说辞搬出来为自己分辩,态度斯文有礼,语气真挚诚恳,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发乎情止乎礼的痴情种子,跪在地上再一次求太子赐婚。

不等他演完公子多情的戏码,谢知方便怒发冲冠,冲上前揪住他的衣襟,一拳挥中面门,第二拳直接凿向他右眼。

季温瑜没想到他胆子这样大,狼狈地躲过这一击,转过头仓皇地向太子求救:“皇兄救我!”

太子尚未换好伤药,裸??着一侧的手臂,衣冠不整,便遭一介外臣不管不顾地闯了来,本就有些不喜,这会儿见谢知方犯了浑,立时出声呵斥:“明堂,快住手,有甚么话不能好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