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①

“三畏法印?”丹蘅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响起,她扬眉大笑,“我辈当一回小人又如何?”

五道法印结成,五位儒门先圣的法相齐出。

“大人有大德,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②

“呵!”丹蘅笑容轻慢,“圣人要有教无类,你们做到了吗?圣人要浩然之气,你们有吗?圣人大义何其多?你们心中剩下了什么?!也敢妄请圣人?”

青色的刀斩向了半空中被火光映得通红的法相,儒门先圣眉目慈蔼,好似温和的师者。丹蘅不为所动,一旋身,那刀芒便从法相中间剖开,将一尊尊法相的斩破。刀光往上轻挑,法相的头颅骤然间旋飞起,在半空中散作了如萤火虫般的微光。

“这”

“不敬神佛、不循法度、不畏圣人,这样的人”儒门修士对视了一眼,心中俱震,他们异口同声道,“不该留!”话音落下,他们掌中书册便化作了一枚“戮”字大印,悬浮在了丹蘅的上方。儒门有一道神通曰“口诛笔伐”,以真言为法刃,此刻“戮”字高悬,凛凛生威。

蓬莱弟子虽然遵循宗主谕令要丹蘅在外吃些苦头,如此才会回转蓬莱,但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出事!见儒门弟子动了真章,蓬莱修士也恼了起来,对着儒门怒声道:“道友这是要做什么?”

“狂徒害人害己,我辈要替天行道!”儒门修士吐出的字化作了一堵闪烁着金光的巨壁,在巨壁之后,一尊怒目的圣人虚影缓缓浮现。礼崩乐坏当如何?在明悟了依礼制不能全然度化众生后,如今的儒门又生教义,使得“礼”与“法”并存。

“阿弥陀佛。”佛门的修士也一步踏出,笑眯眯地阻在了蓬莱修士前方。

仙盟修士畏惧元绥,但是他们最害怕的,不是元绥这样听命行事的,而是丹蘅这等乖张、不受拘束的人。这样的人若是提着刀,谁也不知道她会斩向何处。

“阿阿阿……阿弥陀佛个头啊!”一道笑骂声传出,一道青影踩着菩提叶从半空中飘落,立在了青铜棺边。她拨弄着手腕上的菩提念珠,抬头望向了被困在法壁中的丹蘅,清了清嗓子道,“好友,我来晚了。”一枚菩提珠激射出,一缕菩提圣气化作了佛印压向了那儒门的真言。

丹蘅瞥了眼面上带笑的记何年,道:“不晚。”

“记何年?你怎么来了?”在看到了记何年的身影后,佛门修士面色陡然一变。

在须弥佛宗中,记何年是犹为特殊的存在。她是佛尊亲自带回来的,原本有望成为佛门年轻弟子中的首席,可偏偏她的道念有违佛宗正道,因而佛尊将她贬斥为寻常弟子。她倒也坚韧,修成了圆觉,竞争法主之位。可谁知她在得知法主要被塑金身后,又在宗门中闹了一通,说什么“人我空”是小道,如今的佛门犹为圣贤之旨。执法尊者被她气得不轻,将她关在了佛塔中要她自省,可谁知她溜到了始帝陵中来!

记何年奇道:“我佛能来,我什么不能来?”

佛修面色微变,朝着儒门修士行了一礼:“抱歉。”

哪个宗派没有叛逆者?

玄石在烈火烧灼中的爆裂声打破了紧凝的氛围。

原本玄石可流沙的冲击下会缓慢开裂,可如今气机如浪潮翻滚,音刃刀光剑芒齐出,就算修道士控制着力道,玄石仍旧免不了遭遇到攻击,故而它崩毁的速度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生死关前,那些原本就有摩擦的修士免不了动手,至于原本没有往来的,在忍耐一阵后,也投入了战斗之中。只不过四宗的弟子并不像仙盟其他修士闹得那样难看,佛宗、昆仑在这个时候达成了默契,沉默着拦住了蓬莱的弟子,而儒门的修士则是铁了心要将这放肆的狂徒斩杀于此。

“她是恩师的独女。”摇着鹅毛扇的师长琴原本想作壁上观,可见场面演化到这等地步,她实在是坐不住了。鹅毛扇向下一压,她脚下便出现一个太极八卦法阵:“离火出!”一声高喝,便见赤火如烈阳,坠火如陨星。

“师长琴!”那落在后方的修士冷不丁吃了这招,手忙脚乱地拍去身上的火芒,朝着师长琴怒声咆哮。

“得罪了。”师长琴一拱手,歉疚一笑。

人心自有法度,人心自有偏向。

她虽恼恨丹蘅的轻狂与不孝,却不忍心见恩师因丹蘅而伤神。

鼓声隆隆,群鬼哭声如啸。

烈焰狂卷,玄石破碎声越发清晰。

有修士不幸落入炎火流沙中,不信邪的人想要将他拉拽出,谁知道流沙之地非人力可抗衡,连带着救人者一并被卷入其中。

四面都是炽热的气浪,可在场之人抬头望着那幽邃的、看不到顶端的洞口,不由得遍体生寒。

“我辈争锋的结果就是所有人都葬送在炎火流沙中,你们还要这样继续下去吗?”借着记何年的菩提圣气,丹蘅提刀冲出了儒门的杀招,她落在了先前立脚的玄石上,偏着头笑吟吟地望着满脸杀气的儒者。

可儒门的修士见了丹蘅的轻狂后,并不愿意让她活着走出始帝陵,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有昆仑、佛门一并助力!他们神情冷峻,刀风剑雨卷向了丹蘅落脚的玄石。

丹蘅听着玄石破碎的声音,面上的笑容越发放肆明艳。

她将青铜棺一卷,喝了一声“走”,便如疾风一般掠向另一块安好的石头。红衣卷烈焰,摆荡间如火龙出袖。儒门的修士要的就是她起身,要她悬浮半空没有落脚之地!丹蘅眸光微暗,她也没想着用青铜棺去挡,而是提气施展了“五行搬运术”,气流如漩涡,将那些攻袭的道法尽数吸摄在其中。

记何年紧随着丹蘅,数枚菩提子弹射出,化作一方方金色的清净莲台,清正克邪。

“打那青铜棺!”见丹蘅、记何年再度落在了新的玄石上,一位儒门修士忽地灵光一闪,大声喝道。自青铜棺落地,姬丹蘅便一直带着它行走,想来这具铜棺对她而言意义非凡,若是青铜棺落入炎火流沙中,情急之下,姬丹蘅许会露出大破绽!

丹蘅眸色一冷:“看来你们真的不畏死。”她的眼中浮现了几分怒意,她忽地将一枚被金光笼罩的菩提子抛到了记何年的怀中,双手握住了枯荣刀。

业障随身,只是往常被那枚菩提法珠镇压,始终无法化出那片粘稠的、诡异的影,此刻丹蘅自愿去除了那束缚,业障自然也活跃起来,尖啸着要将丹蘅也拽入那满是杀戮和疯狂的沉沦地。

丹蘅一双妩媚的眸子在此刻变得漆黑阴郁,周身的气势陡然拔升,仿佛猛兽出笼。

那柄青色的枯荣刀上被火光映照着,蒙着一层薄红,但是此刻,那薄红逐渐地浓郁起来,好似一层又一层的鲜血刷在了刀身上,并且顺着刀刃缓缓地淌落在地。

滴落的鲜血眨眼间就被赤火灼干。

纷乱的倒影成千上万,宛如无数赤色的游鱼在半空中窜动。

一位儒门弟子跌倒在地,脖颈上一道红痕绽开,猛地喷射出大股的鲜血。

“既然非要挡我道,那就死吧!”

一具具身躯扬起又落下,砸在了玄石上,砸入了流沙里。一团团青红色的光芒在半空中炸开,在那血色之中是几乎失控的杀机和凶戾。

记何年握着菩提珠的手掌蓦地缩紧。

“你们蓬莱要护这样的弟子?”佛门修士眸中映出了血光,满是惊色。他们见过神魔战场中的异种邪魔,可也不曾在那些东西身上看到这样浓郁的业障和杀机。她的过去是造了多少业才变得如此?这是披着人皮的邪魔!说话的佛门修士顾不得蓬莱弟子了,双手一抖,便见四只旋转的金轮从宽大的袈裟袖袍中飚出。

他一动作,佛门的其他修士也跟着施展法诀。

“四谛灭生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