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这么耍过我,”他手指摩挲着她的掌心,低声道,“所以以后无论我做什么事,你都别怪我。”

话说到这里,他语气忽然停住,轻笑了一声。

“不对,你怪不怪我已经不重要了,”他看向她,声音像往常一样温和,“因为在你心里本来也只有他一个人。你怪不怪我好像不太重要。”

贺亭抒从包厢的窗前向楼下看了一眼。

对面锣鼓的声响接连响起,急促的鼓点在来人进门时才落下。她喝了一口花茶,抬眼看着从正门进来的三个人。站在最前面的中年男人穿着一件灰色夹克,带着人礼貌地向前走了走,伸手先出示了证件。

“贺小姐您好,我是市局经侦支队一大队的队长任平戎,我们上次联系过,”他将证件向前递了递,“这两位是我徒弟,靳昀和言维,都是公安大学的学警,正在我这里实习。”

贺亭抒的注意力被密集的鼓点吸引去,对面的戏台上红脸的关公已经迈开了阔步。她懒懒抬眼瞥了一眼面前的三个人,语调平平的,听上去没什么力气:“没事吧阿sir,你要三堂会审啊。”

任平戎没在意她的态度,只是笑了笑:“贺小姐,您看有时间和我们谈谈吗?听说您前一阵子回香港去住了,所以一直没能和您聊聊。”

贺亭抒指间夹着烟,靠到了椅背上,语气依旧懒洋洋:“那您坐下再聊吧。”

任平戎示意自己身后的两个人也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自己则隔着一张桌子坐在了贺亭抒的身旁。

贺亭抒虽然瞧着有些跋扈的样子,却在他坐下的时候就倒好了一杯茶推了过去。他礼貌地道了一声谢,抬头看向她。

“贺小姐,我这次来还是为了白鹤山的开发项目。听说工程现在已经全面停工了,可是据我们所知这个项目已经进行了很久了,现在中止是不是有些可惜呢?”

贺亭抒听出他话中的试探,转头道:“你是想问前面投了那么多钱,为什么现在说停就停吧。你也知道工地上出事了,而且那么一大笔工程款不翼而飞,除了及时止损,还有什么办法吗?”

她声音一顿,看向他的脸。

“这些问题你不应该来问我,如果你们调查过就会知道公司并不是我说了算。白鹤山的开发项目是我舅舅和我母亲牵头的,你们去问他们好了,或者去问我哥哥,”她低头吐了一口烟气,“不过既然你们会来找我,应该是没从他们身上查出什么吧。”

锣声猛然落下,关公侧身迈开了一个阔步。她垂着眼,点了点烟灰。

“这样就对了,你们要是能从他们身上查出什么才不对劲。”

任平戎的话不禁停在口中,他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后的人,抱歉似的笑了笑:“贺小姐,谢谢你的配合,抱歉,我去一趟洗手间。”

任平戎起身后,她看向往前挪动的两个年轻人。她目光从这个短发的女孩子脸上扫过,继而又看向站在她身侧的年轻男人。

她原本没有留心看,但在看到他的脸时目光不禁停住。她细细地打量他的眼睛,直到手中的烟快烧到了尽头,她才眯起眼,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言维也看了她一眼,拽了拽身边人的衣角。

“妹妹,你不下去看看你师父为什么在卫生间待了那么久吗?”贺亭抒突然出声。

言维一怔,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与身边的人交换了一下目光,随即便从包厢中走了出去。

“你们都还没有毕业吧,”贺亭抒抬眼看向走到她对面的人,“趁着还是学生,申请换一个案子跟吧。”

戏台上关公的念白忽然响起,语调慷慨激昂,尾音如同被映红的江水一般露出悲壮。她眼前忽现江水滚滚,不知是不是戏文里的残阳如血染红江面。

“周仓,这不是水――”

武生气运丹田,声音响彻整座戏台:

“这是那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她耳边嗡嗡作响,伸出来的手盖h住节目单上的《单刀会》三个字,语气忽地沉下去:“你们都这么年轻,不值得。”

预感

霍逐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贺亭抒坐在别墅的小吧台上,点燃了一旁的香薰。盘中的炸薯条还有些烫手,她索性用筷子夹起一旁刚切好的牛排。这一口还没送到嘴里,她身前的灯光就被一道身影遮住。

她抬头看了一眼,将肉送进嘴里。

“来点儿?”

她看向贺知延平静的目光。

这种反应出乎她的意料,按理说现在他应该气急败坏地找她算帐,逼问她为什么把钱借给芜茵。但是他不仅没有着急,看起来反而像踏实了似的,站在这里看她慢条斯理地吃着宵夜。

“亭抒,你借钱的事情我不会怪你。”他忽然开口,望向她的脸。

贺亭抒手中的筷子一停,双臂撑在吧台上:“你凭什么怪我?”

如果是许多年前,她或许还没有和他叫板的勇气,可是现在都无所谓了。她气定神闲地吃着盘子中的东西,夹着炸薯条送到自己嘴里。

“又不是所有人都会顺你的意。”

“何况你们不是一路的人。你别强求让芜茵心甘情愿地跟着你了,你看她像是愿意做情妇的那种人吗?”贺亭抒语气忽然一飘,“之前我见过那个纪珩一面,他是个很光明坦荡的人,你估计下辈子也赶不上。对不起啊,我说话有点伤人,但是你自己也清楚。”

她等着眼前的人暴怒,可是并没有。贺知延听着她的话,既没有生气,也没有开口,反而显得愈发冷静。他坐到贺亭抒的对面,看着她吃着盘子中的食物,手指在桌面轻轻点了点。她摸不透他的意思,低头又吃了一根薯条。

“亭抒。”他道。

“茵茵还是有些喜欢我的,”他抬眼,“这个世界上长相相似的人很多,如果不是喜欢我,她怎么会偏偏选中我。”

贺亭抒手中的筷子停住,她夹着薯条抬头看他,像是因这让人匪夷所思的逻辑而感到震撼,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她在不甚明亮的灯光下看向他的脸,语气稍有迟疑:“……你失心疯了啊?”

“你说你和纪珩见过一面,他说话有没有什么特征?”

贺知延语气一顿:“亭抒,你还记得吗?”

贺亭抒终于皱起了眉。

“茵茵有和你提到过她最喜欢纪珩什么地方吗?”贺知延低眼,像是在思索,顺手摘下了西装上的胸针,“那本日记里记的东西确实很多,看来我还得抽出时间认真学习一下。亭抒,我会再来问你的。”

他将胸针放到桌面上,起身看向她的盘子:“对了,亭抒,吃宵夜容易长胖。你如果继续抽烟酗酒,有可能下次茵茵找你求助的时候你会躺在病床上,所以别再熬夜和酗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