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1 / 1)

胸膛被开了道口子之后,他甚至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只是很想笑,既笑她,也笑己。

只是笑了不多久,他便慢慢停了声,眸光稍转,便落在了门口一处明黄的极地垂幔上。

“看够了么?”

他面无表情,漠然望向那从阴影中悠然踱来的身影。

那人行至他面前十步处稳稳站定,双手抱过顶心,郑重行了个大礼,方起身仰首,望着他和熙一笑。

“师祖在上,受弟子白微一拜。”

遥遥相对之下,一者清,一者艳,然眉目肤发,皆分毫不差。

竟同明镜内外的上仙堕魔一般。

第297章 | 0297 与君话别离(下)

对视间,一者冷如霜雪彻骨,另一者则笑似春风拂面。

然不过眨眼,洛玉成就散了面上霜寒,复而笑得温和亲切。

“好,很好,”他说,“竟然真被你找到了这里来。”

白微亦是在笑:“师祖谬赞。岂非是师祖给弟子出了好大的难题,引得弟子绕了许久,直到今日方恍然大悟。”

洛玉成道:“哦?不若仔细说说?”

白微道:“师祖给弟子出的这第一道题,乃是后山异变的祸首。神兽重伤,后山又藏着那位老魔头,这头一个要怀疑的,自然就是与他同流的妖魔。”

“此事开始确不好查,但也并非全无痕迹。首先便是那精擅用香之人,这照面就能药得倒大神兽,于用香一道当独有心得。坤舆式微,星宫隐匿,我师父也早已死得不能再死了,剩下的自然就只有‘海阁’。”

洛玉成道:“不错,然后呢?”

“既然是海阁,就还需再问一句他们为何如此?山海之约众世所周知,当初为了封印魔乱,山海诸派皆死伤无数。纵使这些年两边往来寥寥,可除非海阁失智,实在没有必要非要打伤神兽,放那魔头出来就算非要如此,他们这一击不中,反倒打草惊蛇,后续行事岂非难上加难?”

洛玉成道:“如今,你又作何解?”

白微道:“那位流霞君确是个实诚人,我问,她便说,直言道他们求的乃是绝味鼎,且不知如何就晓得了那魔头封印在此。可除了初次一击之后,海阁再无动作,此番山海之会前来,与其说是有心相逼, ? 瞧着倒更像是来浑水摸鱼、坐山观虎斗的。”

“如此,弟子就不得不多想,这暗中与天玄相斗的‘虎’到底来自何处,是否早已许诺了他们迟早会将鼎交予他们?所以这海阁才能脱身而出,在旁看上这么一出好戏。”

“不过,初时我等并不知晓海阁目的,故而袭击神兽之后,我等的目光自然便被引到了山下的邪魔之上。之后师侄与我徒儿一同遭难,回来后就在青言前辈面前乱晃,我捉住她一问,师侄说,她背后有个异人,正是这个人,教会她织颜谱,引得她上了天玄,肆意勾引同门前辈,将那能吃的,不能吃的,都吃了个干干净净。”

白微说到这里,忍不住唇角翘起。

“如此,自然而然就引出了第二个难题背后这位异人前辈到底是谁?我们亦确实按着师祖的布置,自那之后便一直追着青鸾相繇查探。”

洛玉成对他似有深意的目光恍若未觉:“那妖物确实与织颜谱有些渊源那因为机缘得了我的一双招子,从中悟出了‘盗命改运’的法门。”

白微道:“原来如此。织颜谱不若分魂剑、照骨镜那般出名。师祖失踪后,功法也就自此下落不明,天玄亦鲜有记载,不曾提及有传于旁人。故而那‘盗名改运’‘织颜幻惑’之术出现时,我第一个怀疑的,自然就是相繇。不过……”

“不过纵使你将计就计,顺着我的误导,帮她圆了过去,还借她之口告诉我,说你们已经认定相繇才是教她织颜谱的异人前辈但其实你心里并不相信,不是么?”洛玉成顺着他的话接道。

白微道:“直觉不对而已,当时并没有什么证据。”

“你觉得不对的依据是?”

白微笑道:“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我只是觉得,那等腥臭可怖、一无可取之物,师侄自然是看不上的。”

洛玉成亦是笑:“你倒是了解她。”

白微谦虚道:“我与师侄相交不多,只是第一眼瞧见师侄就倍觉亲切,喜爱非常,料想师侄见我应如是。”

洛玉成冷笑:“你确有点小聪明,还晓得反过来误导我。”

白微谦虚拱手:“确实并非有意欺瞒师祖,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比不得师祖光明磊落。”

见洛玉成不语,白微又道:“师祖虽给我等出了好些难题,倒也没有遮遮掩掩的意思。且不说那‘破镜重圆’的本事,能将我送于师侄的玉簪修补如初,单这一手在天玄来去自如的本事,想送谁进来便送谁进来,想送谁出去就送谁出去,岂是一个落魄妖魔能做到的?唉,若非弟子知道自己先师先祖尽殁,差点就要怀疑是否自己得了失心梦游之症。”

“不过,弟子的本事还是比不得师祖。引得明月楼反水不说,还狠得下心把相繇送进来,伸手就改了天玄大阵将所有人困了,又任由前辈发疯、渊气四溢,瞧着仿佛是要一锅端了的模样师祖,您确实想要通过这般方式来磨炼自己的徒子徒孙么?”

洛玉成并不接他指责,只问:“如何猜到明月楼头上的?”

白微道:“相繇从南岛地界逃出后,到处狩猎血食,倒也不算太难查。此妖颇有几分狡猾谨慎,敢这般行事,与其说是嘴馋得厉害,不如说是像在替人办事。他虽在东疆四处游荡,可借定钧调查可知,最常待的还是明月楼地界。如此,这背后之人便不难猜了。”

他说到此,叹了声气:“其实我也不是不晓得,侯楼主一心扑在澜珊妹子身上,这般做事,多半还是为了给自己的女儿续命不过,说到这个,便又不得不提师侄”

“师祖,您是如何生出这么个可怜可爱、淫得恰到好处、又痴得让人气不起来的女儿?这般宝贝,师祖居然舍得将她送到我面前来,当真是样样皆长在弟子心意之上,分毫不差弟子都不晓得自己原来喜欢这样的。”

“师祖在上,这般大恩,当真无以为报。”

说着,白微又朝洛玉成恭敬长揖下去。

对上洛玉成复而转冷的眸子,白微不但半分害怕没有,反倒露出了再诚恳没有的笑来。他指了指头上的白玉簪,道:

“这些日子,弟子诚惶诚恐,只怕误解了师祖的第三个问题。师祖也是关心弟子,甚至将我送于师侄的定亲信物亲自送回我门前,生怕我不晓得师侄去处。”

“故而弟子不得不亲自前来问问师祖,您费了这般大的周章,把天玄搅得大乱,又特意以师侄作饵引我前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不知道?”洛玉成亦笑了,血眸中一片冰冷傲慢,“你不知道,还敢亲自点灯引她过来?她向来迷糊,若不是你,大约到得还没那么快,说不得又要迷路一阵,担惊受怕。”

“不过,你的这点缱绻心意,她大约是体会不到了,毕竟你也听到了,方才她那般急着从我这里逃开,就是要去寻你那师弟。”

“你看,你唱尽白脸,做尽恶人,明明一片好心,可她还是只信闻朝,只愿意选择他。这,岂非同你师父一样?”

此话既出,白微脸上的笑亦消失了。不过他很快又换上一副无谓的模样。

“如何忽然就提到了师尊?”白微道,“他老人家仙去已久,这般议论,恐怕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