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不欺暗室。”

“皇兄承让。”燕怀瑾还特意将皇兄二字咬重。

感受到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张裕臻有些许惶惶无措,裴筠庭拍拍她的手,示意她放轻松,无须忧心。

与此同时,门外传出纷至沓来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清脆的声音隔着门板传入众人耳中,是名副其实的“未见其人先问其声”:“皇兄,你究竟在不在里面!若非瞧见你的马车在附近,教我好一通找!”

在场除张裕臻外的几人皆怔愣一瞬,随即都反应过来这是四公主,燕怀泽胞妹燕昭情的声音。

见到裴筠庭,燕昭情双眸一亮,提着裙摆凑近她身前:“筠庭姐姐!几月不见,真乃思君如疾。”

“好了好了,”被她抱得险些喘不上气的裴筠庭失笑,“再不放手,你就该到阴曹地府去见你筠庭姐姐了。”

“呸呸呸。”燕昭情松开她,一屁股坐下,毫不客气道,“尽说些不吉利的话。”

燕怀泽适时咳嗽,提醒道:“情儿,在清河郡呆了两个月,规矩全忘了吗?”

她这才如梦方醒般,朝两位皇兄行礼。

张裕臻也向她福了福,算是打过招呼。

燕昭情满不在乎地觑了眼张裕臻,冷哼一声,附在裴筠庭耳边说道:“母妃的意思,是想让张表妹嫁给皇兄,可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她,做事畏首畏尾的,瞧着半分不像清河张氏这种名门望族出来的姑娘。在外祖家呆的这两月,我算是瞧明白了,她性子内向好拿捏,娇娇弱弱的,安静又怯懦,想来母妃就是看中这点,故而总暗示皇兄,她属意张表妹。可说到底,我心中还是更属意筠庭姐姐你。”

裴筠庭伸手点点她的额间,佯怒道:“情儿,休要胡闹,说过多少回,这种话不能当儿戏。”

“我省得了,日后定学会守口如瓶,察言观色。”燕昭情撇撇嘴。

“你呀。”

......

一顿饭下来,顶阁内人愈发的多。然而天色却渐晚,该到了启程回宫的时辰,几人不得不起身辞行。

原先燕怀瑾与周思年正有意无意谈起怡亲王和黎桡,提起黎桡难以收拾残局的侍郎府,以及怡亲王练兵的进度。

燕怀泽不动声色地听着,越听越心惊,表面倒是显山不露水,叫人瞧不出异样来。

听到小厮提醒回宫的时辰,他反倒松了口气。

得尽快回去与幕僚商议此事,将情报传给远在千里之外的怡亲王,让他当心身边人。

燕昭情仍在依依不舍地同裴筠庭话别,两人约定好改日叙旧。

张裕臻虽还是那副怯懦认生的模样,席间除去裴筠庭夹给她的牛肉饼,未曾动过筷子,可临走前她还是鼓起勇气与裴筠庭道谢:“裕臻多谢二小姐的照顾,等来日有机会,裕臻必亲手奉上礼物,聊表心意。”

说实话,尽管这是两人的初见,可她对这位裴二小姐极有好感。侯门艳质,当真使人移不开眼。

裴筠庭客客气气,却又不失大方地回道:“五姑娘言重了。你初来乍到,对燕京的一切都尚不熟悉,如若不嫌弃,有什么不懂,或是不方便的,尽管差人来侯府问我便是。”

“裕臻晓得了,多谢二小姐。”

“阿裴,既已回来,不妨多于我对弈几盘,只要你愿意,我随时奉陪。”

“皇兄日理万机,就不必再与她对弈了,免得落人闲话,裴绾绾这丫头心思细得很,听不得那些。”燕怀瑾并不讶异他会知晓两人离京之事,知道了便知道了,眼下他只想燕怀泽赶紧消失。

燕怀泽名义上是来蹭饭的,实际从头到尾都不曾动筷的人便是他,幸而几人都心知肚明,他的确不是来吃饭的。

暗流涌动,相互试探,彼此皆心照不宣。

待几人的身影渐渐远去,裴筠庭将小二唤进来,收拾剩下的碗筷。

饭后茶点摆上桌,她为自己斟了盏茶,随后问道:“燕怀瑾,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与我说那件事?”

0048 第四十六章 拨云见日(下)

“燕怀瑾,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与我说那件事?”

闻言,他放下筷子,往她那撂一眼,说道:“别急,先让周思年把话说完了也不迟。”

于是裴筠庭又把目光转向周思年,托着腮,一脸洗耳恭听、认真请教的模样。

周思年不徐不疾地抿了口茶,继续方才因燕怀泽突然出现而打断的话题:“探查的过程我便不在此过多赘述,查出来的东西,总归和我在卷宗上看到的不同。真相是咳,不知你是否有所耳闻,裴孟喆常年流连花丛之事。”

“是有所耳闻,府中闲言碎语不断,他们夫妻俩倒也没少因此吵架。”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既如此,我便继续说。裴孟喆出入潇湘馆的次数可谓令人咂舌,且京中所有妓馆青楼,他几乎都有所涉足。”

几乎是在他说完这句话后,裴筠庭就敏锐的猜到了几分有关事情真相的可能。

“我手底下的人查得不深,索性向展元递信,由他出面,替我借来一队锦衣卫,不出三日,事件就完完整整,一字不差地送至我面前。一看才知,原是裴孟喆当日与妓子在房内玩‘双龙戏凤’之秽事,中途妓子不知何故,忽然暴毙床畔,二人争执不下,皆言是对方害死的妓子。屋外的小厮听见争吵声后破门而入,却见两人裸着身子,缠打在一块。裴孟喆是武官,那吏部官员是文官,拳脚功夫上自然比不过他,拉开时,官员已无还手之力,被打得鼻青脸肿,浑身血污。官员的小厮见状,吓得浑身发抖,扶着自家大人不知如何是好。”

起初裴筠庭还未反应过来“双龙戏凤”是何意,下意识朝燕怀瑾望去一眼,他却少见的闪躲,随后她自己也回过神来,此话说的不正是......三人共行云雨之事?

若说身边朝夕相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长辈做出此等丑事,她心中没有怪异感是假的。

“鸨母听闻骚动,便也赶了过去,发现床上那一动不动,暴毙而亡的妓子后,当即大怒。潇湘馆背靠大山,一两个品级不高的官员,自然有胆子发落。两人在潇湘馆闹出的动静可谓不小,再者,裴孟喆借着镇安侯府的名头,赊过不少账,鸨母对他可没什么好脸色,打小培养一个才貌双全的妓子谈何容易?她即刻差人报了官,裴孟喆一下成了众矢之的。”

“官府问也问了,查也查了,至于结果,就如我同你们讲的那般,两件事牛头不对马嘴。虽然车夫与吏部官员的恩怨不假,可下毒是万万没有的。而裴孟喆从加害者一跃成为受害者,不可谓不荒谬,定是有人替他压下此事,把人给捞了出来,甚至于,连镇安侯府自己人都没听着半点风声。”

周思年总算将这一长串的事件原委讲完,没作任何评价,端起热茶一饮而尽,静候她的反应。

“此乃大事,人命关天,不可能没有任何风声走漏,更有甚者越俎代庖,只手遮天,将这一派胡言的卷宗,呈到大理寺少卿案上。”

万事皆有因果,事出反常,必有变数。如此浅显的构陷诬害之法,官府与大理寺岂有不知?

燕怀瑾敲敲桌面,点醒道:“莫要走进死胡同,你再顺着他的话想下去。”

裴筠庭侧过头,定定望着他,蹙眉,一字一句道:“你的意思是,这只手遮天的人是御史?不错,治书侍御史原就行职掌法律、审理疑狱之职,要想干涉官府,与其勾结,也非难事,只是若想将事情做到滴水不漏,定是后头还有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