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怀瑾站起身来,缓缓伸了个懒腰,香囊上坠着的流苏随他的动作微晃,而后他悠悠道:
“看来咱们小周大人还没用过早膳,那便琼玉阁走一趟吧。”
......
......
侯府西厢房中的氛围显然与长廊各处张贴的囍字格格不入。
近日房中几乎是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气氛压抑,下人们做事皆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生怕惹得主子不快,平白受责罚。
争吵的缘由说来也简单二爷裴孟喆先斩后奏的为自己的两个女儿各自说了门亲。
要说结亲本该是件皆大欢喜的好事,可坏就坏在这结亲的对象上。
裴萱许的是治书侍御史家的二公子,简随。
而简随是何许人也,在燕京城终着人一打听,那点子人尽皆知的破烂事,如倒豆子般,被裴萱听了个干净。
裴萱听罢,头皮发麻,心中唯有一个念头她绝不能嫁。
从前倾慕三皇子,一是因着三皇子自身条件优越,初见时她就曾为这个丰神俊朗的少年所惊艳,后来得知他与裴筠庭关系匪浅,也将他对裴筠庭独一份的纵容和偏爱收入眼底,说不羡慕那是假的,所以其二也是存了与裴筠庭作对的心思。
然而如今情势不明,她却还连三皇子的边都摸不着,即便想嫁与他作妾,依照眼下的进度,不过痴人说梦罢了。
最使她难以接受的,莫过于从前被他们所欺凌、瞧不起的温璟煦,摇身一变,成了大齐最年轻也最有能力的国公爷,受千人敬仰,被百人赞誉。
她倒想堪堪将旧事揭过,以少不更事,童言无忌为由,认为温璟煦在乎名声,定会给她一个面子,不想却铩羽而归。
更可恨的是这小子对裴瑶笙情根深种,一副非她不可的恶心模样,温璟煦不顾旁人眼光,对裴瑶笙无微不至的关照,以及独一份的宠爱,皆使她对两人的憎恶达到顶峰。
裴萱妒忌得眼红,也恨得牙痒痒,无法接受同为裴家女,命运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偏差。
她深感老天的不公。
大房生的两个女儿,真是一个接一个的好命,而她们除了这避无可避的出身、因庶支身份而处处受制的人生,又剩下了什么呢?
妒恨在心中无限发酵,连同新仇旧怨一起绽开。
既已无路可退,不若放手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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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思年:吃得狗中粮,方为友上友
0046 第四十四章 迷雾重重
通衢越巷,街市繁华,琼玉阁门前人烟阜盛,客流不息。
被燕怀瑾扶下马车后,裴筠庭瞥了眼他身上的皇子朝服,问道:“这样未免太过显眼了?”
只见三皇子殿下负着手走在前头,意味深长道:“愿者上钩罢了。”
两人对视一眼,瞧见他眼中的戏谑,裴筠庭立刻反应过来他想要做什么,便不再多言。
原本杨掌柜还在训斥手脚不利索的伙计,一见到几人进门,脸上瞬间堆满了笑容,一面从柜台后走出来,一面点头哈腰道:“哎哟喂,真乃稀客,贵客!几位楼上请,老规矩,还是顶阁,您几位直接往上便是。”
周思年朝他颔首:“有劳。”
“大人客气了。”杨掌柜朝他一揖,呵呵一笑,“能为诸位服务,是草民无上的荣幸。”
裴筠庭和燕怀瑾对此早见怪不怪,每回他们过来,杨掌柜都是这副热情的模样,说的话也都换汤不换药。
走在阶梯之上,裴筠庭掰着手指,正报出过会要点的菜名:“牛肉饼得来一份,糟鹅掌、玫瑰清露、藕粉桂花糖糕、盐酥鸡,还有上回周思年喜欢吃的那个,竹笋焖猪肉和玉糁羹也都各来一份罢。”
一旁燕怀瑾添了句:“再来份锅烧鸭吧,前阵子报账时同我提过,是道新菜,口碑还不错。”
她点点头:“那就再加上这个。”
待与小二点过菜,裴筠庭不忘正事:“周思年,你且将知道的事说与我听听。”
周思年再一次担起了说书先生的职责,清清嗓子,凝神片刻,似乎在思考从何处说起。
裴筠庭也不催促他,端起热茶,小口小口地抿了起来。
“一月前,大理寺接到一个案子,说是已经结案,经我手审定后便可上报,原先我也无甚在意,粗略看过就要盖章,然而无心一瞥,就瞥见最后那页提起的,裴孟喆的名字。”他朝裴筠庭看去一眼,缓缓道,“俗话说,狱事莫重于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检验①。如此我便留了个心眼,重新将案子看了一遍,才发现事有蹊跷。”
“此案大致是讲,潇湘馆内一位吏部官员无故暴毙,与他同行的人一问三不知,皆断言人是在他们走后死的。仵作验尸后,判断他是中毒而亡,时间正是在同行之人离开后一个时辰。若说友人间聚会,为何其他人走后,他仍逗留在雅间内?必然是在这一个时辰内见了其他人。”
“交给我的案卷上写,犯人最后查出是这位吏部官员的车夫,因为官员克扣他的工钱,甚至动辄打骂他,而他家中妻儿正好生了病,急需钱救治,车夫曾鼓起勇气向官员借钱,但官员非但不同意,还将他打骂一通,他心中怨气难消,那日见到官员的友人陆续离开后,就引开小厮,自己进了房内,与官员周旋几句,把毒下在了酒里。目击车夫罪行的证人是裴孟喆,他告发了车夫,并将他那日的衣着交代清楚。”
听到“潇湘馆”三字,抱臂坐在一旁的燕怀瑾淡淡觑她一眼,鼻尖轻出阵气。
裴筠庭心虚地移开眼睛。
就在此时,展昭敲敲门,说道:“主子,小二前来上菜。”
“进来吧。”
门被推开的那刻,裴筠庭闻见各种食物混杂而成的香味。常言道,佳馔美肴不可错过,玉盘珍馐值万钱,周思年止住话头,看着小二将一碟碟菜摆好后退出去。
无竹令人俗,无肉使人瘦,不俗又不瘦,竹笋焖猪肉方恰到好处;玉糁羹则香似龙涎仍酽白,味如牛乳更全清。②
而所有菜肴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锅烧鸭,这道菜是先将鸭子抹上作料上笼蒸透,使鸭子的油脂外溢,蒸后滗去汤和鸭油,晾凉后用干布尽量吸去鸭子身上的水分,再下油锅炸成金黄色,剁成块状后组合成整鸭形状装盘,吃时蘸着花椒盐。③
如此一来,锅烧鸭便烧得外焦里嫩,肉质较香酥鸭细腻,吃起来糯软鲜香,鸭肉决计不会有发干发柴的口感。
燕怀瑾给裴筠庭夹了块鸭肉,又把牛肉饼推到她面前,看她笑嘻嘻地送入嘴中后,心满意足地收回手:“思年,你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