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渊淡淡一笑,“今日姑父突然到访,我与父亲有要事商议,今晚就睡在书房,你不必等我。”
云语容假冒表嫂已经是刀尖上起舞了,她要是真敢睡了宁渊,那才真真是不想活了。
他说不必等他,那就是不必同睡了!
云语容心头一喜,顺势恭维道:“夫君果真如传闻一般有公无私,是百姓之福,语……”
“语容佩服”这几个字冒了个头,被她掐灭在喉咙里,她暗暗打了个寒噤,接着说:“与其在这儿和我闲谈,不如夫君先去忙吧。”
“嗯。”宁渊淡淡的应了一声,出了门去。
婚房里顿时安静下来,云语容独坐床头,心里一阵阵的后怕,她好像不是坐在婚房,而是坐在了猛兽的口中,随时会被一吞而下,遭受灭顶之灾。
十二岁那年,云语容来宁家住过四五个月,对宁家的家规之森严,刑法之恐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时她还很贪玩,偶尔撒些无关痛痒的小谎,溜出府玩,换做云安也就是一笑了之,谁知到了宁玄这里,他竟然会把她带到祠堂里,拿着一本家规一本正经的宣判,撒谎不诚乃是对长辈不孝,应当严惩。
宁渊为她说了几句好话,宁玄反戈一击,说他没管好妹妹,也当受罚。
云语容见舅舅发怒,机灵地跪下了,一个劲地说自己的不是,承诺不再犯。
宁玄说念在云语容年纪尚小,小惩大诫,就罚她每日罚站两个时辰,连罚五日。
云语容至今仍记得自己罚站的场景,家丁在院子的空地上画一个圈,让她站在圈中,头上顶着一只白玉碗,碗里装着辣椒水。
那时正值盛夏,她顶着那碗辣椒水从午后站到太阳落山。
宁渊负责监视她,为了时时刻刻盯紧她,竟然站在烈日下寸步不离。
后来云语容听说两家在议亲,打算把她嫁给宁渊,让她下半辈子在宁府“安享富贵荣华”,她当时每根头发丝都炸开了。
为了不嫁入宁府,她二话不说直接跑去了南风馆,足足住够了三天才被宁玄找到。
宁玄愤怒至极,第二天她就被遣送回家,婚事就此作罢。
这件事情的余波就是此后六年,云语容都不敢再踏足宁府半步。
早知道,这一次也不要来就好了,此刻她骑虎难下,后悔不迭。
但是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了。
她正想着心事,两个丫鬟走进来,道:“郡主,奴婢服侍您更衣拆妆吧。”
“嗯。”
云语容打量这两个丫鬟,一人名叫明夏,长得颇为秀美,放在府上是中人之姿,另一人名叫怜秋,长得惹人注意,瓜子脸、水蛇腰,两弯细眉,腰肢轻摆,像个得宠的小妾,当着萧兰曦的面也不掩饰媚态。
明夏做的是端水换衣的粗活儿,怜秋干的是梳妆打扮的精细活儿,她将云语容的头面一一取下,取了茉莉香油倒在自己手心,搓热了,涂在云语容的头发上。
明夏收拾好东西退下了,留下怜秋一人服侍拆妆。
云语容透过铜镜观察身后的丫鬟,只见她目若秋波,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顺直的长发,说道:“今晚是洞房花烛夜,郡主将宁公子支走,宁公子没有起疑吧?”
支走?云语容听怜秋话里的意思,萧兰曦原也没打算今晚同宁渊圆房。
云语容皱眉,“你是何意?”
虽说这怜秋的举止不大像个正经丫鬟,萧兰曦好歹是个主子,没有顺从婢女盘问的道理。
怜秋放下梳子,拿起一瓶香膏打开了盖子,取了一小片涂在右手手背,细细匀开,问:“奴婢的意思是,奴婢明晚开始服侍宁公子吗?”
云语容眉心一展,明白怜秋果然不是寻常丫鬟,她是萧兰曦带来的通房丫鬟,而且还肩负着代替萧兰曦陪寝的任务。
新婚之夜回避圆房,后又安排丫鬟陪寝,这郡主看起来是一点也不打算和宁渊做一对真夫妻。
右手药膏涂完,云语容要伸出左手来涂香膏,忽觉左臂方才被拉伤,动一动便疼的厉害。
云语容起身走到床边,靠在床头,悠悠说道:“怎么了,你见那宁渊相貌周正,着急爬床了?”
“奴婢不敢。”怜秋低头,从腰间抽出一方杏色丝帕,“郡主有所不知,今晚严淮也来赴宴,郡主与他相好在前,如今嫁给宁公子,那严淮心里不好想。方才他找到奴婢,递了这丝帕。”
怜秋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严淮约小姐明日酉时在媚香楼相会。”
这句话是用凉国话说出来的,云语容自小跟着云安四处为官,见识颇广,听懂这句话,顿时遍体生寒。
一个大夏郡主身边的丫鬟还需要用凉国话说悄悄话,这郡主身份八成有假。
萧兰曦就是那晚的凶手,再无疑问了。
原来她和严淮是相好,云安那封罪证就是弹劾严淮的,她为了严淮去截杀云安也就不足为奇了。
“明日相会,那严淮也太大胆了。”
云语容收了丝帕,压在枕头下,对怜秋挥了挥手,翻身上床,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她要休息了。
怜秋放下床帘,退了出去。
云语容从枕头底下摸出丝帕,在面前展开一看,上面题了一首情诗:“情人怨遥夜,竟顾起相思。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严郎赠。”【注】
分明就是在说想念情人,期待幽会。
明日是萧兰曦成婚后的第一日,严淮竟敢约她私会,如此迫不及待,胆子不小。
这丝帕上还写着“严郎”二字,就不怕被人认出?
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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