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大人请起。诸位大人请起。”

等大臣们站直了,姬参方不解的道:“诸位大人前来,不知何事?”

“陛下离京,诚王欠安,太子又……朝中实是不可无人坐镇,故吾等厚颜,欲请江王暂看朝堂。”

姬参听罢连连挥手道:“各位大人厚望,参怕是要负了。参身体,连连养病于宫中,于政事半分不通,实不敢担此重任。”

两相哪里肯放弃,又欲行大礼,姬参赶紧扶住,他环视诸臣一眼,苦笑道:“父皇离京时将朝事交付诸位大人,诸位大人皆悉政事,为吾大胤分忧解难,本殿亦相信父皇识人之能,便不作轻举妄想,只是眼下京城怕是要起动荡,本殿虽有心无力,但亦是皇家中人,责无旁贷,看守住宫中之责,勉力可担,还请两位相爷答应。”

两相不妨听到这样的要求,对视了一眼便点头应下。

霍无工霍大人上前见过姬参,解了一块腰间青玉虎头符双手捧上:“殿下,此乃宫中禁卫令符。”

姬参看一眼,并不接过,只客气的笑道:“霍大人守卫宫廷多年,还请霍大人多多费心,本殿虽夸口责守宫中,身弱体虚,却只打算作个监督,与大人每日查巡一番便罢,还请大人包涵。”

霍无工忙道:“不敢不敢,请殿下放心,在下与宫中禁卫必誓死效忠陛下,卫护宫廷。”

他说完,收回符,姬参为那句效忠陛下刺得心口微微有些疼,面上却不流露。

如此,姬参便还真的换上了甲,披着厚披揣着手炉子慢悠悠的随霍无工巡视整个大胤宫殿起来。

大胤宫殿极为宽广,建宫面积近两万亩,宫分内外中三处,外宫处乃朝事宫殿处,在整个宫殿的左侧;内处中心,则是武帝居所元和殿,至于内宫,则靠近西边处。整个宫殿建于巨大的山脉之上,尤以议事殿与元和殿位置最高,内宫位置则最低,近了山脚。

几代帝王都先后扩建过宫廷,故胤宫恢宏庞大无比,光是巡视,两条腿一日根本走不完,故禁卫们分班查巡,亦有养马殿圈养了马匹,作紧急时期使用。

姬参自从身体毁坏,便再未习武,霍无工面糙心细,准备了马匹并铺得厚重,跟在姬参身后半个马身之遥一同巡视宫廷。

宫中禁卫戒备已经加严,外宫巡完便是内宫,内宫三千亩地,处于胤宫中心,建的只有一个巨大的元和殿,姬参头一次进入此处,眼前的朱红的巨大的宫门在自己面前缓缓推开,他不禁紧了紧握住缰绳的手。

这是父亲与二皇兄所居住的地方,这是他从来都没有机会踏足过的地方……

宫门缓开出一道缝后便止住了开势,一个清秀高瘦的内侍立于两道巨门之间,与姬参、霍无工行了礼道:“江王殿下,霍大人,陛下与太子殿下不在,宫门关闭,不知可有何事?”

姬参认出他来,是自己二皇兄的内侍郭义。他打量郭义,背直如松,不亢不卑,态度从容,若不是衣饰,看态度仿佛哪家出的公子世子,倒是个人物。

他笑着没开口,听任霍无工上前道:“郭主管,吾等例行巡查。”

郭义便让开身,小侍默默的打开宫门,放行姬参等一行进入。

姬参以为父亲的住地会如何华美精致,然而出现在眼里的,是巨大的演武场与飞檐走兽,花花草草竟是半点不曾得见。演武场一角摆满了兵器,一侧立了靶作箭场,场中看去,石板多有坑洼,可见比斗造成的伤痕。

他的侍从端砚未控制住,小声的讶道:“陛下此处竟无花草树木?”

端砚声音极小,仅霍无工与姬参听到,霍无工笑了笑,道:“从前种着,只是陛下为教太子殿下习武,嫌弃花草碍事,便都拔了。”

他这一说,端砚惊大了嘴,再不出声。郭义脚步轻快的去唤了宫中人前来与他等查看检视,元和殿里便是宫人都并不多,全数集在一起仅有一百人左右,个个手脚轻盈安静无声。姬参注意到,内侍居多,侍女数少,并且侍女俱都只是五官端正年轻,却是与美貌沾不上半丝关连。

等出了元和殿,听着后边大门关闭的声音,姬参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闭上后又睁开,克制着自己的手不要按上胸口。

他的心,很痛。

那是一种嫉妒。

他的父皇重武,却把二皇兄亲带于身边教养,甚至为了教皇兄习武,都将天子居所改成了武夫居处。就是侍女普通,也是怕皇兄沉迷美色而荒废自己么?

二皇兄便这般好?父皇便真那般喜爱他?自己也是皇子,为甚么小时一个过错,父皇便弃自己不顾?

姬参不敢也不想再往后看。

那里不是他肖想的地方,这个诺大的宫廷,其实又有何处是他能肖想的呢?

群_954318008_整理制作_2022∞05∞04 20:39:21

一四八、雨夜

宫内禁卫巡检,每宫每殿人数每天早晚都要清点一次,同时还有专人对照面孔长相,一天下来,姬参面上不显,心里却是震惊非常。

这么严格的宫检,简直历代未闻,姬参这才通过这个小事知道自己的父亲怕是所有帝王当中最为多疑之人。他看着自己的内侍总管,冷清的叮嘱此事不可外传,随后入了书房。

姬参对姬武是有怨的,对姬苏是有恨的,这怨与恨一直蛰伏在他心底,便是微有苗头都被他压制下去的,而今姬参才知道,小的时候那记忆模糊里父皇曾经到母亲院子和自己与母亲一同用膳都是假象,那个男人最在意的,是他自己,他高高在上,要掌控一切,可自己傻傻的却因为嫉妒突然冒出来的,被父亲亲自抱在怀里站在城墙指点江山的二皇兄而做出了不可挽回的事情。

字可见人,事可明人,一步之错,就叫生性多疑的父亲发现自己脱离他的控制。与他自己,与他手里的皇权相比,一个儿子算得了甚么呢?什么都不是,所以他一点都不迟疑的丢弃自己,甚至折磨自己。

这就是他的父亲!这就是大胤的帝王!

姬参独坐着,又哭又笑,外头的长史等人未被允入内,只能你看我我看你,共同猜测着江王殿下面色不佳到底是出了何事,还是身体欠佳了。

姬参为自己悲哀近半日,到得晚上巡查,他面容虽然不佳,却仍是坚持着跟在霍无工身后前去巡宫。

姬庄这日醒过来用了些吃食后已经能下床走动,但身上仍是虚弱无力,只得侍卫扶着走上十来二十多步便要休息。林美人探子,忍不住把外头戒卫森严,并太子被掳、陛下病重一事告诉了他,姬庄心头重重一跳,看到他母亲的眼睛在灯下闪闪发着平时未曾有的光芒,不由有些心惊胆跳。

“林美人,”他唤自己生母,“汝在想甚?”

林美人对姬庄笑笑,爱怜的给儿子耳边乱发挽去耳后,她借着凑近之机,凑近姬庄耳边道:“母亲在想此乃天赐良机。太子被掳此事不小,贼人一直没有动静,只怕他已遭毒手,这才让陛下怒气攻心病倒在榻。没了那个姬苏,江王又早为陛下厌弃,这天下,这皇位,自只有吾儿才能接掌。”

姬庄听得心肝一跳一跳的,最后忍不住撑手往后退开些瞪着他母亲。

林美人这是疯了罢?竟说出这般话来,若叫父皇听见,只怕不会叫她与自己有好果子吃……

可父皇听得见吗?父皇都远在千里之外病倒了,这宫内之事,有心无力,他怎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