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给。”郑羽本来就不爽,拉长音调说:“您可是英明神武的江大队长,您就是那顶梁的柱,您还是那承重的墙,离了您警队的耗子都得尥蹶子,他们应该八抬大轿恭迎你去上班才对嘛,自己开车上班怎么能显示出您的身份地位呢。”

江尧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深知这个时候他要是搭话郑羽更要不依不饶,只好沉默装死。

“晚饭我回家吃。”江尧在茶几托盘里找到车钥匙,撂下一句便利索溜出门。

郑羽自己在家待着无聊,索性也去实验室加班,出门才想起车被开走了。他转身钻进地库,拖出一辆搁置很久的DPV4。这还是刚上大学小叔给他买的,大学城后边有条环形绿道,每逢周末大学生们便三五成群,骑着机车在大道上兜风。有的载着对象谈恋爱,有的纯粹去找刺激,还有的是去显摆装B。郑羽跟着他们去过两回,却遗憾地没在任何一类人中找到归属,于是机车也被丢到地库吃灰。

瓦蓝的天空无云,阳光火热,z院各种植物旺盛生长,进门就是一片盛夏浓郁的绿意,爬山虎绿色最浓时就该放暑假了。

郑羽把车停在墙角,提着给大家买的冰饮进门临近假期,周末加班是常态。

虽说实验室暑假短暂,但假期总是令人期待的。离正式放假还有半个月,整个实验室都洋溢着一股和谐融洽的气氛通宵加班写结题报告,没问题;实验数据有出入,周末加班重来,小事情;隔壁核药物化学组实验室气体泄露,整层楼臭气熏天,没关系。每个人都宽厚且善良,心情愉悦地等着暑假来临。

除了于观棋。

郑羽刚进楼里就听见于观棋在跟人吵架,说是吵架,听着更像是他单方面在训别人。

上楼一看,于观棋正杀气腾腾站在别人实验室门口,核药物化学组的人大概有十来个,挤挤攘攘站在门口,都缩着脖子没吭声。这架势好像是于观棋一个在训他们一群。

“你们闻着不反胃吗,我现在不光嘴里是臭味,脑子里都是臭味,你们今天必须处理好!室外气温都快40度了,总开着窗像话吗……”

最前面那个穿着实验服戴超厚眼镜的男人是核药物化学组的组长,科研狂人,不爱交际,导致整个化学实验室一脉相承的闷葫芦。

郝组长几次想张嘴插话,都没能成功,只好焦躁地摘下眼镜拿在手里擦,“……我们已经在努力找泄露源了,就算马上能修复好,但气体稀释也需要时间的呀,我那还有几个防雾口罩,我拿给你,你先消消气。”

于观棋深吸口气,撸起袖子就要往实验室里冲,看样子很想一拳干碎他们的储气缸,大家同归于尽。

郑羽赶忙跑过去,立刻就被郝组长慌忙拽住,模样都快哭了,“你们理解一下好吧!最多再坚持两天!”

于观棋闻言火气更甚,“你昨天就说两天!”

郑羽一手拽住于观棋,“郝哥,不是我们找事,这味儿确实难闻。天又热,被你们弄得空调也吹不成,难免火气重。这么闹大家都不好看,你们尽快处理吧。”

郑羽从来都是得理不饶人的,郝组长似乎没想到他竟然会劝架,不知道是惊讶还是感动,一时间都愣住了。郑羽只得给他使眼色:赶紧撤吧,还想吵还是咋的。

郝组长连忙带着组员退回实验室,临了还把大门严严实实关上。

郑羽掏出一杯冷饮,“消消气,喝点?”

插着吸管的冷饮摆在桌上没喝,于观棋拿起保温杯正要去接水,一个男生恰巧这时候进来,“于师兄,楼下有人找。”

隐忍多时的于观棋彻底爆发,暴怒道:“让他滚!”

传话的男生连同办公室的人都吓了一跳,顿时鸦雀无声。于观棋愣了一下,似乎对自己情绪失控感到懊恼,半晌才敛起神色,歉然道:“……不好意思,我马上下去,谢谢你。”

男生连忙摆手,“没事没事。”等于观棋出门,连忙蹭到八卦之神梁安安身边小声打听,“什么情况?于师兄最近火气好大。”

梁安安有心八卦,一抬眼却见郑羽正看她,只好正色道:“可能是被臭味熏的吧。”

郑羽咬着吸管往窗外瞄了眼,果然见Noah站在大门外。

他原本该在比赛结束就回国的,但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拿到了国际进修生名额,接下来一年半都要在z大完成学业。

于观棋很不想看到他,但他总是想尽办法往人跟前凑。于观棋烦不胜烦,心情一天比一天暴躁。

临近傍晚,办公室的人走完了。只剩郑羽在做最后的数据归档,于观棋坐在位置上百无聊赖地做着数独游戏。郑羽偶尔抬眼,很容易就看到于观棋表情里的焦虑和不安Noah对他的影响比想象中要大。

过了一会,于观棋从混乱的数字组合里抬起头,叹着气问郑羽:“我是不是应该去看心理医生?”

郑羽想了想,点头。

人情绪短时间内变化太大确实不能忽视,搞不好会造成心理问题。他没有打听过他和Noah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只是隐约猜测于观棋三年前自杀应该和Noah有关。

于观棋没有说话,郑羽也不好再问其他,于是主动说:“我认识一个心理医生,口碑还不错,推荐给你?”

“谢谢。”于观棋把数独纸团了团塞进抽屉。

郑羽的脚环终于修好了,为了答谢,江尧特意请于观棋吃饭。三个人在餐厅坐下,都发现了跟在身后的小尾巴。于观棋无动于衷,但眼神越来越阴沉沉。江尧在郑羽的暗示下也只好假装没看见。

之前说要推荐的心理医生不巧在国外进修,估计半年内回不来。江尧听闻,主动把自己的心理医生推荐给他,当下就给约好了上门咨询的时间。

于观棋情绪不佳,勉强笑着说了声谢谢。

江尧却会错了意,牛头不对马嘴地安慰道:“不要有压力,现在人有点心理问题很正常,别放在心上,该吃吃该喝喝。”

不知怎的,郑羽听完江尧的话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他的确是在安慰于观棋,可却听不出豁达乐观之意,倒更像是对某些东西的束手无策。

餐厅冷气开得很足,郑羽哆嗦了一下,感觉自己有点莫名其妙。

钢琴曲悠扬柔和,郑羽忍不住偏头看向江尧,他正拿着一只橘子在剥,还没剥完就迫不及待掰了一瓣喂嘴里。果肉很甜,于是下一瓣就喂给了郑羽。

郑羽正嚼着,忽然一个男生在身旁站定,偏头盯着自己,随后惊喜地叫了声:“嫂子!”

郑羽傻了,“啊?”

男生十分自来熟,拍了拍郑羽的肩,“不记得我啦?上回翘翘生日我们见过呢!巧不巧,前两天翘翘还提你呢!”男生说话滔滔不绝,语速还贼快,“之前辩论赛我去看你比赛来着,翘翘本来也想来,但是他刚好有比赛,这不就撞了嘛!听说你得了冠军,一直想当面祝贺你,他说你不回信息,咋回事啊,他还没把你追到手啊?”

男生重重拍了下郑羽肩膀,“嫂子,翘翘那货吧,真挺不错的,你考虑考虑。”

他一口一个嫂子喊得郑羽差点跳起来,忍不住扭头去看江尧。

江尧把最后一瓣橘子塞嘴里嚼了,双手抱臂坐着,面无表情盯着自己。

郑羽喉头一紧,硬着头皮站起来把男生往外推,“……那个同学,我跟翘翘没那事,别瞎喊。你是跟朋友出来吃饭吧?赶紧去一会菜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