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郑羽放下来,顺手卸下武器放在趁手的位置,直接仰倒躺地不起。

“你警戒,我睡十分钟。”说完就闭上眼。

郑羽伸手去取挂在他胸前的背包,想让他躺舒服一点,突然瞥见他手臂处洇湿一片。深色衣服看不出颜色,但郑羽一下就确定是血。

他急忙伸手将江尧外套扒下肩膀,郑羽倒吸了口凉气,只见一道刺目血色从上臂斜拉至手肘。只简单用纱布缠了缠,看样子从没换过,纱布已经被血浸透,松松垮垮黏在手臂上。

江尧忽然睁开眼,迟钝地转过头,“怎么了?”

问完才发觉自己外套敞开,郑羽紧紧抿着嘴,像是在努力克制呼吸。

江尧心一沉,下意识要拉上外套,却被郑羽抓着手腕狠狠丢开。江尧已经摸透他的脾气,他肯大喊大闹发脾气的时候说明还能安抚,一言不发时反而最棘手。江尧不敢惹他,只好乖乖躺着不动。

郑羽半天摸不到医药包,黑着脸站起身倒拎着背带往外倒。包里东西哗哗散了一地。

带上无菌手套,用镊子一点点将纱布揭开。伤口比想象中还要糟糕,看上去是刀伤,创口在战斗中崩得更深,加之又持续用力,刀口几乎合不上,边缘隐隐有泛白溃烂的迹象。

郑羽只好先剪去破碎的肌肉组织,之后再消毒、清创,包扎。他动作很麻利,怕自己稍微空闲下来就会忍不住要骂人。这么多天他没看出江尧身上有伤,江尧竟然也只字不提!

他倒了两片止疼药,江尧按住他的手,求饶似的看着他说:“这个真不能吃,麻醉性太强了,会降低我的警觉性。”

“我来守夜。”郑羽盯着他,没有妥协的迹象。

“好,你守夜没问题,”江尧沉声道:“一夜无事是万幸,如果他们追上来了怎么办,我没办法第一时间做出判断,太危险了。”

郑羽张了张嘴,他无法辩驳江尧,万一被追上了怎么办,自己甚至连枪都不敢碰,怎么确保安全?

郑羽沉默半晌,眼眶发红。他猛地转过身去,动作粗鲁把地上散落的东西一样样塞回包里。

江尧想伸手拍拍他,他突然握紧拳头狠狠捶向地面,无声地发泄。

两个人一个伤手一个伤腿,没有任何通讯工具,没有救援没有补给,面对人数多出数倍的全副武装雇佣兵,胜算有多大?

夜色下丛林树影憧憧,像座温良无害的坟墓。

憧憧谨慎起见,这两天晚上都没有生火,好在石洞保温效果不错,不会觉得太冷。郑羽独自冷静了一会,摸黑爬回江尧身边,小心靠上去。

心疼地责怪道:“你觉得自己英勇极了是不是,‘瞧瞧我多厉害,负伤还能单挑一群人’,咋没给你牛死呢。”

黑暗里传来一声轻笑。

“都记得给我换药,怎么就不记得自己的胳膊。你是故意的吧,我跟你说苦肉计不好使。”

江尧无奈道:“怕伤药不够用,我能忍一忍。”

郑羽又不说话了,过了很久他才翻身起来,跨坐在江尧腿上凑近。两人鼻息交缠,是野性且赤裸的味道。

他们交换气息,连呼吸也叠在一起。唇瓣分离,郑羽紧紧抱着他,喘息里的声音却异常平稳,“明天你自己走吧,带着我走不远的。”

江尧怔了怔,猛地用力捧起郑羽的脸,他想看郑羽是什么表情,却什么也看不清。

江尧力道几乎要把骨头捏碎,郑羽强忍着痛,继续说:“……你自己走,还有希望出去,有希望联系救援,然后再回来接我。江尧,你比我更清楚,这是最好的办法!”

“放屁。”江尧冷冷道。

郑羽怒道:“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

“那就一起死。”江尧无所谓道。

无论他怎么劝说江尧都油盐不进。郑羽说累了,闭眼靠在石壁上生气。江尧脱下外套盖在他身上,他赌气没动。过了一会才挪过去挨着他,把外套分出一半给他。

郑羽气他固执,同时又生出一丝可鄙的欢喜。

好吧,如果不能一直幸运,那就一起死。

第二天,江尧执意要背着他走,郑羽执意不干,于是两人又不可避免争吵一顿。江尧耐心告罄,拽着他胳膊单手往肩上扛着就走,郑羽差点颠吐了。

“背还是扛,你自己选。”

郑羽咬牙跳趴上后背,只许江尧单手拖着他。好在他臂力惊人,单手毫无压力。

晌午时候,他们终于到了一处比较开阔的地方,这里的树不再是密密麻麻。植被也有明显分层,这意味着他们已经走到丛林边缘。

江尧趴到地上仔细听了半晌,面色凝重道:“没时间休息了,要快点走。”郑羽明白这是身后追兵到了。

之后的路比较好走,郑羽拄着树枝能自己行走,大概走了三公里,一条大河横贯在去路上,目测有近200米宽。

郑羽眼前一黑,简直想骂娘。

相比之下江尧就很平静,那是身经百战练就的强悍心理和过硬实力,一条没碎石没激浪的河,在实战中连障碍都算不上。

他简单测量完流速和深度,开始给枪械做防水保护。完了后朝郑羽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一根新鲜树皮在郑羽腰上缠过数圈,又缠上江尧的腰,将两人绑在一起。

“下水后腿别使劲,只管放松身体就好。”江尧嘱咐道。

郑羽点点头,不安地望了眼湖面,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江尧已经抻完四肢的筋,带着他跃进水里。

水比想象中暖和,水淹没过脖子,胸腔里的氧气似乎全部挤压出来,短暂闭气之后他开始放松四肢。但没有全然依靠江尧,没受伤的那条腿和双臂在水里有力划动,双臂剪开水流,挤压出前进的力。

水里负重和岸上不同,水流冲力需要更大的力气来抵消阻挡,江尧咬牙带着郑羽一点点往对岸游,足足20分钟才到对岸。

这边河床很高,江尧先把郑羽托上岸,又把身上杂七杂八的负重甩上去,这才扒住石头往上爬。

他侧身清空耳道里的水,捡起枪和包,另一只手去拉精疲力尽的郑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