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俩人平日里素无来往,话都没说过几句,季矜言不解,为何齐珩要这般嘲讽她。

这四珠环于她,意义非凡,季矜言走近了些,垂着眼道:“这耳坠是及笄那一年,小舅舅送我的生辰礼,平日里我一直放在妆奁内,上一回他打了胜仗回来,我便想着戴上这珠环去迎他,谁知……多喝了两杯酒,醒来时竟将它弄丢了。”

她看了看齐珩,不知他正在想着什么,又继续说道:“第二次丢,想来是因为坠马,当时你昏死过去,我一时着急想要拖你起来,就、就又不小心丢了。”

倒是言辞恳切,态度诚恳的模样,齐珩见她低着头,泫然欲泣的模样,蓦地想起四叔那日说的话,临安公主与驸马都尉死后,季矜言几个月闭门不出,不言不语。

眼下若是让她再见到杀害自己父母的凶手,不知她会不会又要哭。

他不喜欢看见她哭,委屈巴巴的模样像个没人要的狸奴,于是抬手招了招,示意她过来,将耳坠重新递交到她手里:“下一回,我就算捡到也给你扔了。”

季矜言欢欣极了,全然忘了自己刚刚在心中如何腹诽齐珩,现在又觉得他是个好人了,接过了耳坠小心翼翼地握在手心里,不知是对着齐珩说还是自言自语地抱怨:“要说也不知是否流年不利,近来总是丢东西,上回帕子也丢了,大概落在邝婶家中了。”

“咳咳……”齐珩刚端起水喝了一口,就被她这话呛到。

季矜言见他咳得脸都通红,水都洒了,赶忙坐到床边,伸手轻拍他的背,关切道:“没事吧?可是这水太烫了?要不要我替你换一杯过来?”

“不用!”她手心凉凉的,猝然贴上后背让他整个脊背都绷紧了,齐珩制止她,语气有些急促和不耐。

季矜言突然意识到,自己这动作不合礼数,方才一时情急逾矩,齐珩这是生气了。

于是她赶忙起身,退到床榻前朝他行了礼:“那我便不打扰长孙殿下休憩了,明日未时我再过来,替你换药。”见他没说话,只是清了清嗓子,估摸着是刚刚呛到喉咙里还是痒痒的不舒服,但季矜言也不多事,说完之后,便自顾自地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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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勋去而复返,夜深人静时又去了春和殿。

“参见皇爷爷。”只有祖孙俩人时,齐珩反倒更加恪守礼节,白日里没有见礼,方才突然听见郑裕通传,他便赶忙走下床塌戴好玉冠,等着圣上入内。

齐勋挥挥手,郑裕便心领神会,上前搀扶着齐珩坐在窗边软榻上,而后躬身退去。

“阿珩,想必那两个逆贼的事儿你也听说了吧,说说看,你怎么想的――”齐勋直截了当,骂骂咧咧,“老大要斩,老四要放,把他们老子架在火上烤。”

“当斩。”齐珩亦没有弯弯绕绕,兀自说出了心中所想。

“哦?”齐勋瞄见他枕边露出一角的红色,走上前去握在手中端详,还不等齐珩回话,笑道,“你几时也开始求神拜佛了?”

齐珩玉白的脸颊上微微一赧:“不是自己求的。”

齐勋一挑眉,不置可否。又将平安符又重新塞回他枕头下面,回到软榻边:“那说说,为何你认为当斩?”

“四叔想要放,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利用他们找到剩余的逆贼,但皇爷爷您与石海交手过,理当知晓他的秉性,若是放了这两人就能带我们找到石海,您不会将他们在天牢中关押好几日还不决断。”齐珩笃定道,“所以,就算放了,他们也不会再回去了,反而是纵虎归山,不如斩杀,以儆效尤。”

明亮的烛火下,齐珩徐徐陈述其他见解,齐勋圣心大悦,末了用力捏了捏他的肩头:“好好学习治国之道,将来辅佐你父亲!”

在他心中,齐珩与齐峥,一文一武,便是他为太子栽培的左膀右臂,为大梁百年基业竖起的屏障。

想到父亲日渐虚弱的身子,齐珩心中担忧,但他坚定地对齐勋点头:“以武夺天下,最终――还是要以文治天下。”

“夜深了,早些睡。”齐勋起身准备离去,却在走到门口时,忽然又回头,“对了,我记得你与陆太傅之子交好,这两日邀他入宫来玩。”

听这意思,皇爷爷是只准备约陆寒江一人来,不知何故?

“正好、矜言这几日也在。”齐勋微微一笑,解了他的困惑。

0015 【200珠+】第15章 情难酌

尽管同在春和殿,但齐珩一直等到未时才见着季矜言。

她来时,内侍已将毛巾、热水与药包备好,告退前叮嘱道:“长孙殿下的伤处不能移动,而那膏药又黏稠,需劳烦小郡主先用热毛巾湿敷,再以竹篾细细刮去后,方可重新上药。”

倒不是什么繁琐困难的活儿,只是耗费的时间久一些,且考验人的耐心。季矜言素来细致,她也不赶时间做什么,于是便搬了张凳子坐在床尾处,低着头一点点地刮去那层黑色的膏药。

两人均是默然,齐珩见她那低眉顺眼的样子,倒是真把自己当个伺候的宫女,心头无端聚起一团沉闷的水气,好似黄梅天墙壁返潮,正滴答滴答地往下淌水。

“轻点儿!”他故意想找个茬吓唬吓唬她,语气突然暴躁起来,季矜言果然手一抖,不慎将竹篾掉在了地上。

“可是弄疼你了?”她顾不得去捡竹篾,赶紧仰起脸来问他,可齐珩双眼紧闭,不知是气的还是疼的,季矜言也有些着急了,张口对着他裸露着半截的小腿吹了吹。

这口热气吹得齐珩浑身一颤,他倏然间睁开眼,脸色愈发难看,一把扯过旁边的被褥盖在自己身上,厉声道:“季矜言,你究竟想做什么?”

方才只觉得小腹一紧,而后竟不受控制地勃起了,青天白日的,那欲根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在她无辜的目光注视下越发膨大硬挺。好在有了遮蔽物,双腿之间的凸起处也就不那么明显了。

“殿下恕罪,我、我不是故意弄疼你的……”季矜言也是委屈,她明明已经很小心了,压根不敢用力,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弄疼了齐珩。

但刚刚,她确实也分心了,想到今日正是齐峥约着要带吴都然出去玩的日子……

得不到齐珩任何回应,她不禁紧咬住自己的下唇,硬生生那团软肉咬出了一道齿痕,齐珩瞧见了,心里更是闷得慌。

那晚他都是小心翼翼地舔吻着,她怎么敢这么咬!

“算了,你走吧,我自己来!”看着她的嘴唇又让他想起那一晚的香浓旖旎的深吻,齐珩心里更是躁郁。

本来他也没那么娇气,只不过想看看,她是如何侍药的。现在反倒好,一伤未平一伤又起,身下已经硬得发痛,一时半会儿应该消不了火,需得赶紧将她支走才是。

半晌不见她动弹,齐珩的耐心已经不多,正欲再开口催她走,却看见季矜言就这么站在床尾,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他的心里头好像有一块塌陷了,像春暖时骤然消融的寒冰,又像潮汛时奔腾而来的洪水。

齐珩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竭力克制着,让自己的嗓音正常一些:“我又没说你?哭什么?”

她摇头,始终轻声啜泣着,眼泪越积越多,只能拿手背去擦,齐珩实在看不过去,取了自己的手帕递给她:“擦擦吧,昨儿皇爷爷才夸你是个女儒生,这会儿像什么样子。”

听着他的管教,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再下去就要失态了,季矜言不得不接他的帕子,声音嗡嗡的,也失去了往日里的甜脆:“太难了,我、我做不到。”

对齐峥的感情像是一枚种子,埋在心里许多年,现在要让她亲手铲去,真的太难了。

然而齐珩还当她是在说上药这件事,耐着性子温声安慰道:“你既不是太医也不是内侍,做不好也无妨。”顿了一顿,他又轻声叹道,“罢了,明日不用你过来了,我和四叔说,让他带你出去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