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嶙本想多问几句关于季矜言的事儿,殿外突然一声通传,圣上与燕王来瞧长孙殿下了。
天子齐勋走在前头,后面还跟着脸色苍白的齐峥。
齐珩起身要见礼,却被齐勋一把按住:“干什么,我老头子来看看受伤的孙子,你还要三跪九叩?”
他回头瞪着齐峥:“快过年了也不安分!看看你干的好事儿,自己胡闹,还带着阿珩与矜言,两个孩子若出事,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齐勋这话倒也不是真要怪他,不过是想责骂几句,好给东宫一个交代。
按齐峥平日里插科打诨的性子,稍微嬉皮笑脸几句也就遮过去了,只是今日他偏跟中邪似的硬要再添一把火。
只见齐峥扬起头:“阿珩是大哥长子,我看他整日闷头读书,才想着带他一道去狩猎的!咱们大梁崇武,打了天下更要守天下的,齐家男人哪个不是武艺……”
“四叔――”齐珩已经察觉到父亲的落寞,以及皇爷爷的愠怒,“莫要再说了。”
“皇爷爷,反正我与表妹也没什么大碍,您就别生气了,须知家和百顺,正家而天下定矣。”
齐珩平日里性子虽冷,但惯会拿捏别人性子,一句家和百顺,算是戳进了齐勋的心坎里。
老爷子佯装生气,拍了拍齐珩:“哎,你这小学究呀!”
屋子里的氛围总算缓和了些,卢氏领着季矜言恰好在此时进来。
没想到有这么多人,就连圣上也在,季矜言挨个行拜礼,只见她屈膝的分寸,手放的位置,皆是精描细绘,臻于毫厘。
她不知自己哪里做得不妥,惹得齐勋发笑,只听见齐勋自嘲道:“我这泥腿子,家里出个小学究还不够,眼下再来位女儒生,倒显得咱们长辈不知礼节了。”
太子也被逗笑,止不住咳嗽,卢氏上前轻拍他的后背,只听他趁机道:“小学究可不就是该配女儒生么?”
齐勋眸光一闪,似乎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对太子道:“好啦,老四随我去趟六科廊,你们先聊着。”
见圣上走了,太子便对卢氏说:“今日喉咙里有些发干发痒,你上回炖的梨汤不错。”
卢氏体贴地接了话:“那妾身再去给殿下煮上一些。”
太子颔首,对季矜言说道:“矜言,你陪阿珩说说话,若是天晚了就在这住下,我差人与你祖父说去。”
“好的,舅舅。”她颇为乖巧地应声。
所有人离去之后,只剩他们二人,若是之前,季矜言必然觉得尴尬难捱,只是经过这同生共死的一遭,她面对齐珩,反而自然了不少。
总归,她是为了取回东西而来的,只需落落大方地说出来,然后就可以走了。
“长孙殿下,我的耳坠,能否还我?”
“坐会儿吧。”齐珩不知是否故意,也不接她话,也不还东西。
他这会儿散了发,正慵懒着斜倚在床头,方才贴了药膏身上发汗,衣襟半解着也没扣好,露出一截白色的里衣。
季矜言觉得留在这里不合适,为难地搅弄着自己的手指:“只是个小物件,殿下告诉我在哪里,我自己拿就行。”
齐珩不解,眼下只有他们两人,她反而一口一个殿下,叫得生份。
斜睨她一眼:“之前不是都喊表哥,怎么这会儿,又改口了?”
这话说得暧昧,季矜言尚不知如何应对,齐珩一改往日沉默寡言,变得咄咄逼人起来,继续问她:“不是说要侍药,嗯?难道,都是骗人的鬼话?”
季矜言被他逼得节节败退,慌乱之中摇头:“不是,我是真心的!”
真心想要照顾,来报答他的恩情。
“嗯,那便交给表妹了。”齐珩指了指自己的脚踝处,“每日需要解开包扎处,以热药水泡洗去除旧药,洗毕敷上药膏,继续以杉木片束缚,可都记下了?”
季矜言稀里糊涂,不知怎就揽下了这活,只是男女有别,她有些为难。
她忽然想起,齐珩讲究慎独,身边从不要宫女伺候,她想提醒他这一点,刻意问了句:“……春华殿里,常伺候的内侍呢?”
不知道她还在玩什么花样,如果要欲擒故纵,那么很好,他愿意配合一下。
只见齐珩捡起床边的书册,半边脸被遮住,只听见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而后说道:“怎么?内侍的命是我救的么?”
她有些后悔,原本急着来拿回东西,眼下反倒是急着落他手里。
0014 第14章 迷心窍
圣上亲自传了话去宣国公府,要留外孙女在宫里小住几日,等到过了年再回去,撺掇着他下这道旨意的其中有太子的用心,也有燕王的考量。
傍晚时分,云瑛已将季矜言过年要穿的新衣裳收拾妥当,随着她那些日常用度一并带入宫中。
“闲暇无事时,可以去我的书阁内坐坐。”齐珩见她心不在焉的模样,还当她是怕孤身一人在宫中无聊,会觉得烦闷。
他又十分“体贴”地关照:“今日这药太医已经亲自换过了,明日未时你再过来便可。”
季矜言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要侍药,这齐珩居然当了真。不过话既是自己说出口的,断然没有不承认的道理,何况齐珩的伤也的确是为了保护她而弄出来的,替他换几天药,倒也无妨。
只是她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皇长孙殿下是个极其较真儿的主,以后言辞举动都要更加留心些,免得又叫他抓住把柄。
“那耳坠可否还我?”她诚挚地看着他,既然都要留在宫里了,那东西总归要拿回来。
齐珩依旧懒散地靠在床头,从怀中取出那一只四珠环:“既然如此珍视,为何屡屡将它丢弃?”
刻意将东西落在他这里,如此便一次次有了来寻的理由,她这算盘倒是打得妙。
“我不曾丢弃,想来是不小心。”她急急地辩解,不自觉地朝着床榻走过去两步,等着齐珩将东西还她。
“哦,是吗?”他捏着那只耳坠,漫不经心道:“一次两次都是不小心,表妹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珍视之物的吗?”
季矜言没料到齐珩今日居然如此咄咄逼人,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第一次这珠环是如何被他捡到的她已经完全没有记忆,第二次大概是从马上坠落后,的的确确都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