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应该坦然接受,明明被人误解对他而言也并不会掉一块肉,但兰瑞生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涌出的是什么气性,反手就和人干了起来。
他想把面前的小警官干趴下,按着他倔强挺直的脖颈,好好说道说道。
他不是什么好人。但他也不是什么人都看得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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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兰瑞生收获了颧骨上的一块青。
而廖柏收获了腹部的一片紫。
两个人都挂了彩,但没经过科班训练的兰瑞生明显要略逊一筹,脸上疼得他姐连给他上了三天红花油都不抵事。
他却不知道,廖柏也被他不要命的打法给惊到了。在两个人分开之后,廖柏走到科里的资料室,重新翻阅起了辖区近十年来的各类案件资料。
兰瑞生……蒋锋。
这两个人的确没有案底,甚至还是区里甚至市里点名表扬过的企业家代表,看起来身家一片清白。
但廖柏总觉得他们背后有一潭深不见底的水,他所看到的只是平静的水潭表面,而这潭水有多深,有多黑,他如今不过才刚刚摸到一点湿。
在好几天的埋头翻阅下,廖柏终于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把两个人连接起来的是一个叫兰珠的女人,目前经营着一家按摩会所,同时也是兰瑞生的亲姐姐。
这位兰珠在十年前卷入过一件刑事案件中。但她只是作为受害者的遗孀出庭做证,而犯案者更是与兰家姐弟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当初兰珠丈夫经营着灰色生意,手上还放过高利贷,那犯罪嫌疑人就是被高利贷害惨的人,想要找兰珠丈夫讨要说法,却一不小心将人弄没了。
当然,这个“一不小心”是不是真的“不小心”,最后还是看证据和法院的裁定。而兰家姐弟在这其间没有查出任何问题,兰瑞生当初更只是一个考上好大学的学生,履历一片光明。
只是两姐弟最终成了最大的受益方,继承了兰珠丈夫的诸多遗产。而在廖柏看来,这样“没问题”的过往,才更像是藏着更多的问题。
他心里打定主意,要更多盯着姓兰的这人,誓要抓到这只狡诈狐狸违法犯罪的确切证据。
廖柏并不知道,对一个人在意,是情感变化的伊始。
而在往后一次次的接触当中,这样的在意逐渐地变了味,他对于兰瑞生的关注也从工作的职责,变成了内心不知不觉的主动留意。
终于有一日,他发现了那只狐狸笑面背后藏着的灰暗过往。
这并没有让他有多兴奋。反而因为那过往中夹杂的令人喘不上气的痛苦和挣扎,令廖柏意识到自己是带着怎样一种偏见在看待那个人。
不是每个人都生活在光明中的。他很幸运,有爱他的父母,有从小就教育他如何做个好人的师长。
而兰瑞生的年少生活却是苟活在阴沟中的,他需要付出比旁人多百倍千倍的努力,才能够换来一顿饱饭和一本书看。
曾经廖柏觉得,做人一定要像松柏一样,行得端立得直。
后来认识了兰瑞生,他发现人也可以活得更潇洒自在。可以将受过的寒冷与苦难掩藏在笑容之后,只给人看到稍显浪荡的春天。
岁寒有松柏。
松柏下有狐狸筑了窝,竟也期待上了春天。
第148章 番外 红糖糍粑
“喂,小蒋,卸完没?!”
“快了。还有三箱。”
“行,你搞快点,今儿五哥接了个大活儿,请哥几个搓顿好的!”
“要得。”
南来北往的码头上,挤满货轮和商船。拎着行李的游客和担着吃食的商贩络绎不绝,将常年萦绕在山城上空的薄暮雾气打散了不少。还剩下一小半,罩在一个个或挑或扛的工人脚夫的粗布麻衣上,映衬出这个城市特有的市井脉络。
从码头到城区,要经过一段长长的台阶。三百多级的阶梯,要想一次性装填好货物是不现实的,大多数时候,货主都会雇上几个棒棒军,靠他们身体来肩扛背驮,一级阶梯一级阶梯地将货物从船舱搬到马路上,再装车载走。
刚才的对话就发生在两个棒棒间。
一群皮肤黝黑的棒棒正蹲在码头的路口抽旱烟,其中一个正冲不远处还在扛着货爬阶梯的棒棒吆喝。而被他招呼的扛货工人,行走间并不像周围的同行那么吃力地弓腰驼背,反而只单手扶着肩上的货物,步伐看起来轻车熟路。
那是个看上去还很年轻的青年人。夏日炎热,他上身套了件看不出颜色的宽松背心,脚穿着黑色布鞋,露在外面的皮肤和其他人一样早已被晒黑。只是比起老棒棒们成年累月晒出的乌色,他的肌色更偏于健康的古铜,蒙了汗之后,更是显得充满力量的青壮。
青年很高,快一米长的货箱被他横扛在背上,看上去也不过他一半身量。只是他身上的肌肉不算太突出,薄薄的一层覆在骨架上,但也足够明显。
“啧,你说这小蒋,力气可真大啊!咱俩人搬的货,他一个人就能搞定,他娘的老子比他大一倍,钱还只能挣他一半!”
“莽头,你莫埋怨,也不看看自己好多岁了?人啊,要服老。老子当年他这岁数的时候,扛得比他还多!”
“可拉倒吧赖娃!你搞忘了我可帮你记着嘞!当年你主动跑去帮人家一个寡妇挑行李,结果爬个梯子,扑爬跟头地摔了!哈哈哈哈哈!”
一群脏兮兮满身臭汗的老爷们蹲在马路牙子上打屁吹牛,周围的行人大多都避之不及,但他们毫不在意,自有自己小市民的快乐。
等蒋锋把货结清了过来会合,一群人才灭了烟站起身,勾肩搭背地朝着坡道上的一处吊脚楼走去。那里,火红的灯笼将整栋楼都照得红艳艳的,挂在门口的一大串辣椒和从楼里飘出来的阵阵香味,让路过的人无一不口舌生津。
“几位里面请!”
迎客的是个年轻小伙,穿着不中不西的红马褂,服务意识倒是很到位,见着一群人的衣着打扮也不嫌弃,脸上带笑地将一行人热情迎进了火锅店里。
今日请客做东的是个快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大家都叫他五哥。五哥以前也是棒棒,但后来混上去了,成了他们这片码头舵把子手下的小管事,平日里都和货主们打交道,干着掮客的活。
此时他已经在店内一张八仙桌旁坐下点好了菜,他见几人来便招呼他们落座,迎客员也伶俐地给六七个人倒上了茶,问他们要红锅还是鸳鸯。
“红的红的,多加辣。”
几个爷们都是地道的西南人,一天嘴里没点辣都不舒服,谁都看不起鸳鸯锅。
迎客的应下了,将五哥手头的菜单取走,转身走几步到了厨房门口。见门口又来了新客,他忙把菜单交给了店内此刻唯一空闲的小跑堂,交代他一会儿就服务那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