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自意被软禁在了太守府后院里，他已年过八十，出行只能靠人扶着，发丝雪白。周允成表情阴冷地从房里走出来，吩咐看守将人一定看管好。他刚和沈自意吵了一架，还把人气得差点晕过去。

裴钰出现时，沈自意还在气头上，人也没看清，开口就要接着骂。但那熟悉的声音却让他又住了口，晃晃悠悠地从床上站起身。一个久违的人掀下斗篷，连忙将他扶住，尊敬且有礼貌地叫了一声：“老师。”

沈自意浑身颤抖不止。

……裴钰！

他这一生中，最引以为傲、也是最优秀的学生，不是已在四年前在狱中自尽了吗？

这又……

“令安，你、你……”

“我没事，老师。”

裴钰边说边回头望了一眼，皇帝高大的身影静静隐在沉静的黑暗中，看样子是并不想现身。他把沈自意扶着坐下，接着道：“周允成还真是胆大包天！竟真敢把老师您……”

“老夫没他这样的学生！”

沈自意气得脸一白：“京城中呆不下他，跑来这里！还想自立为王？！”说着，他忽然一顿，看着裴钰道：“令安你……”

“学生确是为此事而来。”裴钰说：“您先同我们离开此处，等出去我再与老师细说。”

很出人意料的是，沈自意却摆手拒绝了。

“他现在还不敢拿老夫怎么样！”

沈自意道：“令安，你能来见老夫，老夫已经很放心了。你且先去忙你的事，不用太过担心老夫，隔日我们再见。”

外面响起了接应者催促的响声。

裴钰不再多说，正欲起身，后院中却忽然一阵慌乱躁动。他来到窗边一看，那条金龙又在空中现身了，几乎将漆黑的天际都映照得彻亮。

元靖昭大步走近，一言不发握紧裴钰的手就要带他离开。沈自意眼神落在两人手上，待他们离去后才伸手抚着胡子，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

后院中聚集了不少人在观望空中金龙腾跃。

来时的路暂时走不了，还不时有巡逻队伍经过。元靖昭敏锐地带着人进了间荒废的旧柴房先躲着，裴钰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连皇帝又牵起他的手在掌心中轻蹭也没及时发现，直到那张俊毅龙颜放大在眼前

“令安，你真好看。”

元靖昭抬手抚向裴钰眉角，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然后他猛地低头吻了下来，含着温软的唇尖喃喃道：“我心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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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元宏彦番外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第一次遇见姜云薇，是在景元十年的仲春。

少女身着一袭红衣，骑于白马之上，乌黑长发高高束起，手握长鞭停在了被几位皇子围着取笑的元宏彦面前。明明都是皇帝的亲生子，他看起来甚至都还不如宫女和太监的地位高，任由别的皇子拳打脚踢地辱骂他。

宋、姜、裴、沈，是当时京城有名的四大世家贵族，宋姜两家在大齐开国之初就曾陪着先祖征战四方，如今一方镇守漠北，一方护卫南疆，均是世代从武。

姜将军对这个女儿宠爱得紧，虽然女儿身，但性子却很像她父亲。她不喜女功，打小就跟着父亲生活在军营中，还精通骑射。十五岁的少女生得分外明媚张扬。出现在猎场里的那一刻，就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姜云薇避开了几位皇世子的有意接触，独自骑着马驶向山林，却不料正巧碰见被欺负的五皇子。元宏彦已经九岁了，看着却还没小他三岁的的八皇子体格壮，瘦瘦小小的，身上还有着很多伤，被打得鼻青脸肿。

景元帝元廷冶登基时已年近而立，头年便带兵攻下了邻边一个部落，强娶了首领的女儿为妃。号称部落第一美人的她长着双水蓝色的透澈双眸，美艳绝伦。被掳进宫的女人誓死不从，却被皇帝以全族人性命作要挟，屈辱地留在了深宫中。

直至诞下了一位皇子，她也没能和首领父亲见上面。而就在生产后不久，女人却意外得知了个噩耗早在部落被攻下的那夜，他们全族人就全部被杀了。

元廷冶骗了她，只把她当作个战利品肆意玩弄。得知真相的女人悲愤之下一把火烧了宫殿，虽然大火被及时扑灭了，但她没能活下来，只留下了不足月的小皇子。

裹着婴儿的襁褓中，女人留下了张纸条。

上面写着：元廷冶，你一定会不得好死的。

皇帝怒极，再看到小皇子那双和女人像极了的水蓝双眼，直接将他丢给了一个不受宠的贵人养着，此后极少与其见面。刚开始那几年，这位贵人对他还算好，但自打她有孕并晋升之后，元宏彦的处境便越来越差。

名义上的母亲待他不好，嚣张跋扈的皇弟也整日欺负他。而更令他感到绝望的是，元廷冶还默许了他们这种行为，丝毫不把他的死活放在心上。

徒劳无用的反抗只会换来变本加厉的殴打。

元宏彦渐渐地便不反抗了，他们骂着打着觉得没趣自会离开。他护着头，尽力将自己蜷成一团，以减少受伤部位，只盼着这几位能早些离开。他不是没想过向旁人求救，可最亲近的父皇和母妃都不关心他，还有谁呢？

“喂！”

少女清澈动听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宛如天降仙神般向他伸出了援手：“抓紧了！”

元宏彦被一下子拉上了马，微风中丝缕清香味入鼻，他的心扑通扑通直跳，颠簸中他只能用双手紧紧环住少女劲瘦的腰。

姜云薇将他带进一辆马车里，翻出药便要给他抹。元宏彦局促地坐立不安，结结巴巴着说：“我、我自己、自己来。”

少女眨着眼看向他，默声把药和清理用的棉布递了过来。

元宏彦的心里泛起阵阵暖流，他忽然就很想哭，陌生人的善意让他有种想放声哭出来的冲动。他无措地接过药瓶，蓦地又听少女说了一句：“你的眼睛真漂亮。”

他再也没能忘掉这句话。

只可惜他还没能来得及说声谢谢，少女又匆匆地跳下马车离开了。再见她成了元宏彦心中很长一段时间的执念，十六岁过后，他的身高突然又窜高了一大截，人也变壮实了起来。

众皇子都到了合适的年纪，皇帝却还迟迟未立储。那时西域边境突生祸乱，元廷冶计划着派一位皇子前去监管战事，其余几位皇子都犹豫着，毕竟远离京城，安全难保。只有元宏彦主动站了出来，请缨去边关。

到那里，元宏彦再次见到了姜云薇。

情意并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消散，两人一同配合着击退了敌国进攻，平定了祸乱，最后至关一战也成了有情人的定情之日。战乱结束后，景元帝终于将他频频立战功的五皇子放在了心上，赐赏封王，夸奖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