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香艳的场景在一般男人的眼里那就是春宵一度的前奏,但田安安觉得害怕,那种亲密的距离在他有意识的生活里只有胡锦承那么近过。
他被吓得一直往胡锦承那里躲,低着头也不知道怎么拒绝。
胡锦承扶正已经坐歪了的田安安,"你都长大了,都有姑娘对你有意思了。”
接过那个瓷骨杯,“让柳姑娘教教你怎么做,不好吗?"
烈酒过喉,辛辣刺激,“女人的滋味,安安不想尝尝吗?”
田安安瞥了一眼旁边的姑娘,摇着头就想往胡锦承怀里躲。可胡锦承是下了心要让田安安知道,以后离女人远一点,轻轻推开靠近的男孩,站起来想往外走。
田安安看着胡锦承的背影,突然感觉像回到了十年前的冬天。
北方饥荒,他跟着人一路往南走。所望之处都是干裂的黄土,一点草都没有,只要是地面上的能吃的都被扒下来吃了。
黄土上随处可怜白骨残肢,实在撑不下去人易子而食,流着泪啃下小手上那点仅存的白肉,捧着折断的脖子,满口鲜血,他们的脸上是狰狞和绝望。
他看着人倒下,看着人趴在他们身上哭,看着走在一起的一家人散,看着人们脸上的绝望。田安安一个人混在逃荒的洪流里,被裹挟着往前滚,他不敢停也不敢睡,捂着仅剩的那件破得不成样的里衣,摇摇晃晃逃到了柳城。
那年冬天很冷,他缩在街道的角落里,对面是伺机待发的野狗,他的身上忽冷忽热,两眼发黑意识模糊,只记得那股墨香,淡然馨雅。
田安安跟了胡锦承十年,小时候烧傻了,忘了很多东西,本来以为那段记忆也忘了,可没想到,原来还那么清楚。
"哥哥……"田安安有点失神地看着他,整个人蜷成一团,带着哭腔。
看到胡锦承转身的动作,冲上去抱住他,"哥哥,我害怕。没有你,我害怕。"
田安安死死地抱住胡锦承,胡锦承转过身,把小家伙捂在怀里,感受到胸前的布料湿了, "田安安,以后你真的离不开我了。"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别丢下我一个人……”
“哥哥,我以后就只和你待一起。"田安安哭得都快岔了气。
胡锦承拍拍田安安的背,安抚怀里哭的都有点抽抽的小家伙,答应了声:“好。”
抹干净他脸颊上挂着的泪,“哥哥可给过你选的机会了,这可是你自己选出来的。”
柳姑娘坐在那里试图压抑住自己急促的呼吸,她一直知晓那些文人墨客暗地里都有些不为人知的癖好,可真没想到这风情玉洁的胡公子居然爱上了自己那痴傻的同性书童。
她攥着手绢连一点呼吸声都不敢泄露,恨不得当场能昏过去,或是能隐了身形,有些事知道地多了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柳姑娘,”胡锦承回身,惊得她收不住地抖了一下。
胡锦承把男孩往自己身边带了些,语平声冷,“有些事见了就得好好藏着。”
“人生在世谁没点身不由己、蜿蜒曲折,”揽着男孩的手在他背后搭着顺气,抬眼,戾气逼人,“就是这曲,这折,能不能熬得过了。"
胡锦承抱着田安安出门,风从未关紧的门里灌入。
柳姑娘瘫在圈椅上,狂跳的心脏还没平息,还好没碰到田安安,不然怕是真的走不了了。
路边捡到流浪的小书童,“你愿意同我回家吗”(回忆章)
男孩趴在胡锦承怀里,满脑子零碎的回忆从脑海里各个地方涌现实在是克制不住。
他逃到柳城的那个冬天格外的冷,冷得所有人都记忆深刻……
“嘶,今年冬天真冷啊。”
“是啊,以前哪有这样,这雪都快半月没停了。”
粗布麻衣的夫妻俩面前支了一口大锅,底下的柴火噼啪作响,红肿的手从边上又舀了一碗雪,微沸的汤水泛着灰气,周围的河都冻上了,实在是没的水,不然谁愿意喝这满是灰尘的雪水。
夫妻俩运气不错,头顶还有个屋檐能遮一遮,那角落里蹲着的孩子就没那么幸运,满头白雪,小脸紫胀,嘴唇苍白,身上那件单薄的里衣破败不堪,一动不动地缩在那,很久才抖了抖身上的雪,团得更紧了些。
苍老的中年女人看着他实在可怜,伸手想往那面袋里揪一小段面团,被边上的男人拦下,“你又想救?这亏,还想吃第二回?”
女人愣怔了一下,缩回了伸过去的手。他们夫妻俩也是不幸,老来得女,嫩生生的女孩乖巧可爱,就是身子骨弱了点,三天两头着凉发热,但也不算什么大病,抓包药,养两天也就好了。
去年的冬天没这么冷,但总有些流浪的小孩在街上乞讨,夫妻俩瞧他带回家救了他一条命,没想到那人是个专扮可怜的惯窃,偷了藏起来给小桃做嫁妆的碎金不说,连带着看病的钱都被他一起偷了。夫妻俩抱着高热迷糊的小孩跪在药铺门口也没求到一草半枝,幸好小桃命大,生生熬了过来,
男人声音沧桑,“你可怜他,谁来可怜我们。有些人高高在上却从不低头,难不成还指望我们这些匍在泥里的人当救世主吗?”伸手从底下抽了根木柴出来,现在没客,这么干烧着,他舍不得,“这年份,谁家没冻死饿死几个,都是命。”
茫白的大雪等他们收摊了都没停,白鹅飞雪,愈演愈烈,每个墙角都零零散散地躺了几个人,生死不明。
长街上最后一扇开着的门关闭,灯昏夜暗,城市空荡,路边阁楼上的蜡烛又熄了一支,青烟透过破漏的窗流到外头,一秒消散。
“驾,”街的一头隐隐约约听到点车轮的滚动声,木质车身没有外饰,朴素无华。厚实的帘子挡住所有的风雪寒气,里头燃了盆银丝果木炭,偶尔蹦出两点星火,还没落地就灭在空中。
座椅上的人一身白衣,月白色的貂裘毛绒厚实。他面色沉静,凤眼半敛,半长开的脸庞隐隐透着贵气。
不知哪儿吹来的风撩开了飘摇的布帘,漏出一道缝,落进两粒雪点,一瞬成水,外头的寒风灌进一缕,吹起他的鬓发。
也就这刻,他恰好望去,他恰好睁眼,不知道哪儿来的光打在那双眼上,透过密密雪点,一闪而过。
“等下,”胡锦承撩开布帘,叫停了赶车的马夫,指着垮塌的墙角,“那儿是不是有个人?”
赶车的老头穿得厚实,可那手还是冻得僵硬,顺着望去,好像是有个人。停了马车,试探地走过去,掸开厚实的白雪,漏出一张满是伤痕的小脸,呼吸微弱,整个人呈现可怖的僵紫色。
他忙地跑回去,“公子,是个孩子,看样子是不太行了。”
“孩子?”胡锦承下了车,厚厚的雪盖过小腿。
僵硬的男孩一看就久久未动,半个人都埋在雪里,像是感受到有人靠近,挣扎地抬起头,满眼的哀怜。
胡锦承搭在他身上的手愣了一瞬,里头明明残破不堪,可就是游离了那么点星光,给那双杏眼增了十分灵动,像是被蛊惑般轻轻覆上他的脸颊,蹲下身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家里人呢?”
男孩落下的泪冻在脸上,凝成一粒银珠,“走散了……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