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莱尼的脸色并没有因为熟悉的气味而变得好些，哪怕那些信息素已经自然而然地顺着他后颈被替换的人造腺体开始包裹侵蚀他，他的脸色依然是苍白的。绿色的眼睛空茫茫的，像是凝视在某个看不见的点上，灵魂却是与之相反的活跃，在脑海里反复演绎与经历着一个小时前的一幕幕影像。

那些场无差别攻击的弹雨中，对方看似是为了维护自己而攻击的却雁，但实则根本并没有避开自己的样子。倒不如说，对方还更期待受到攻击的却雁将自己作为肉盾推出去。毕竟这种情况要是放在自己身上，要是自己因为一个不怎么相干的人受到攻击，大多都会恼怒地将那个人推出去。更何况却雁已经对他失望了，便更没有理由回护他。

是个人都会这么猜测的，但却雁偏偏没有。甚至还把他带了回来。

无数杂乱的念头忽然间如百川归海，一眨眼间就消失了，只剩下一个想法那个人是冲我来的。什么少主人受辱都是借口，他只是要有个能朝却雁开枪的理由，不然无论杀不杀得了自己，他背后的东西都会被却雁死查到底。他在却雁眼中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家犬，但无故被人射杀身边的人，那就是对她的挑衅。

莱尼的脑子转得飞快，转眼间就推测出了那些人的目的。根据主人的话来看，那个人主人确实见过，或者说，认识那张“脸”，但那个人同时也怕却雁调查到他身后的人，那就说明他这张脸仍然和事件的主谋有关联，是可以查到的。

要是他只是来自玫瑰刀或者什么其他组织的人，那大可以直接暗杀自己，然后祸水东引，把脏水全泼到莱安家族的头上。但他没有这么做，他仍然以“克拉伦斯的近卫队长”的身份先与却雁展开交涉，要是却雁把自己交给了他们，那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却雁也不会追究，皆大欢喜；但如果却雁不同意，那他们就可以借此出手，而却雁作为一个被自己养的狗连累而受到攻击的人，十有八九还是会把他推出去，那他们仍然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却雁竟然走了第三条路：就算自己受伤，也还是把莱尼带了回来。

连莱尼都没想过她会一把把自己拉进车里。

莱安家族的内斗比自己在资料和新闻中看到的要严重得多。莱尼想，不过也不奇怪，要是换了自己，可能对方凉得比现在还快。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我要怎样才能保护主人的安全？今天这样的事不能再出现一次了。

莱尼想，哪里有让主人来保护狗的？他一边机械性地将清洁用放到机器里，指挥着机器回到原位，一边竭尽所能地思考。

现在只是缺少信息，要是能记起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他从没有如此迫切地想知道自己曾经的一切。

人脑是很奇妙的东西，有时候可能仅凭借一个简单的提示，就能像拔出萝卜带出泥一样，一连串地想起和那个提示相关的所有东西。莱尼现在就是在这样尝试。

零零散散的碎片被强行从大脑的各个角落挖出来，根据他自己已经想起来的那点东西和在失忆期间不断阅读的所有资料，不断地比对、重组，试图借此拼出一个熟悉的影子，一个简单的提示，从而带出那些被忘却的记忆。

他的头像是被劈开一样剧痛着，这时候如果他有一些医学的知识，就能猜到那些被忘记的东西可能曾经对他造成了巨大的伤害，现在其实是他的肉体在自发地保护他，进而停止这种近乎自毁的行为。

但又或者，即使他知道着很可能是在自毁，他也会继续下去。

那边林郱得知莱安已经将“假面”技术投入使用后，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突然对却雁道：“我忽然想起来一个传言，也许对您会有帮助。”

却雁翻看后面情报材料的手停下来，抬起头：“哦？”

林郱说：“是个比较有意思的传言，只是来源的渠道不太可信，我就一直没放在心上，刚刚才突然想起来。”

他坐在椅子上向却雁的方向滑了一段距离：“据说百年前莱安家族曾投资过的“方舟”实验室。有人说他们就是因为在‘方舟’的研究中烧了太多资产，还惹上了多国政府，导致方舟解散之前就受到围攻，后来元气大伤才不得不跑到新夏来。”那时候新夏还只是一片自然群岛，相较于其他几个大陆要弱很多，只是在全球战争中参与度较低，才成为了莱安的避难所。

莱安家族的起源在中立地带一直是个不大不小的秘密，大部分人都知道他们其实是从新欧洲迁移过来的，但具体原因却各执一词。如果莱安曾经确实是“方舟”的投资方之一，那么他们对“方舟”的了解或许会比自己想象的深很多。关系到自己养父母的死亡，却雁破天荒地问了林郱：“这件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林郱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不大确定道：“似乎是个年轻的女孩，他母亲和莱安家族有点关系，好像是远亲”

他用终端调出自己的记录文件，手指一划就闪过了一大片资料目录。他不避讳却雁在场，却雁也没试图去看，林郱记忆力很好，他有自己的一套记录和记忆方法，那一串目录是他自己写的，只有他自己看得明白。

终于，滚动的目录一顿，林郱道：“找到了！”他点开那个文件，弹出来一连串的信息和一张照片，却雁完全没有试图去解读那些信息的含义，她的目光停留在了那张彩照上，这个人她认识。

她们十月底的时候刚刚见过面，她的手上还有一串却雁亲手纹上的百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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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剧情看的人似乎少了不少，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剧情还是得好好走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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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Chapter 25 中计

黑夜，暴雨，急促凌乱的脚步声。

“少主，最新消息，巴特里计划今天晚上对您近几个月一直前往的那间宅邸展开偷袭，并用莉娅小姐作为筹码，要挟您退出关于‘方舟’的研究。”

男人的声音夹杂在暴雨拍打玻璃的声音中，从终端中传出来，听上去有些诡异的失真感。

“知道了。”他说，“那边的人手安排好了吗？”

“一切已经妥当，请您不用担心。只是莉娅小姐那边……我们现在暂时没有余力去援救。”

他沉默了一下，通讯两端的暴雨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雄浑的交响曲，他说：“优先保证能抓到巴特里的把柄。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绝对不能失手。”

“是。”

狂风在屋外席卷着一切，门窗纷纷发出了不堪承受的吱呀声，不时划破天空的闪电的冷光将房间内外的一切都映亮。轰鸣的雷声和雨声能将一切动静都消弭在夜色里，他低头看着手指上那枚祖母绿的戒指，那枚宝石仿佛在黑夜泛着微光。如果顺利的话，那边应该已经结束了。

他从沙发上起来走到窗前，单向的落地窗外是空无一人的街道。

他静静地等待着，就算这次交锋非常重要，他心里也没有太多的紧张感。他只是在心里慢慢地将所有的准备与筹码捋了一遍，将那些支持他与反对他的人的名字在脑子里一一滚过，然后开始思考今晚成功后的后续安排。

不出意外的话，巴特里针对嫡系血脉的暴力袭击将会成为钉死他的最后一根钉子。莱安家族就算再怎么鼓励后代之间的竞争，会造成嫡系血脉损失的行为仍然是被严令禁止的。巴特里会走出这禁忌的一步，破釜沉舟要直接对他下手，完全是他步步引导下的结果。

过了今晚，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黑色的汽车如同一道幽灵，切开雨幕飞速驶向他现在所在的宅子。闪电透过它的前挡风玻璃照亮了内里的驾驶座。他在那一瞬间看清了座位上的人的脸，随即露出了一个微笑。莱尼认出来那个人，正是不久前刚见过的科莱恩。

驾驶座上的人拉开车门大步走向大门，面部识别完成，虹膜识别完成，大门直接开启。

他几乎能听到那个人上楼的声音，这间房间的最后一道门是他直接下达了开门指令打开的，甚至没让对方抬手。

他的近卫长满面笑容地进来，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拥抱：“恭喜您，少主人。”

下一秒，尖锐的刺痛从后心传来，他脸色骤变，一把推开他的得力干将，对方的右手中还有一支已经被推了一半的注射器。只有拇指长，刚才他一时竟没有注意到。

“你不是科莱恩，”他单手按着太阳穴，极力保持清醒，“这是什么？”

“这是今夜送您的第一份礼物，少主。”

科莱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朝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那张脸在雨夜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无比虚假。

“你们没被人发现吧？”阴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克拉伦斯晃晃脑袋，从昏迷中清醒，睁眼就看到自己的兄长巴特里。他就在离自己不远处的地方，翘着二郎腿靠在座椅里，面前站着一个看不清脸的人，手里还捏着一片半透明的东西。